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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九十四)(1 / 2)

孟行咬牙道:“就是當日在寧城刀刎雲暘的那個,安伯,務必允我出城,我要親自去斬殺此人。”魯文安年歲長他許多,自入平城來,底下皆作如此稱呼。

聽孟行這麼說,魯問安稍微上了點心。倒不是為著與霍雲暘有什麼深情厚誼,隻是當時胡人兵臨城下,寧城霍雲暘被刺身亡。

不管是什麼緣由,那人都不該在大敵當前暗殺三軍主帥。原與沈元州猜想,是不是皇帝派了人來。這會聽說是和拓跋銑站在一處,難不成....

孟行甚急,催道:“安伯,你放我出去吧,她既立在陣前,我大可牆頭叫陣,你若擔心有詐,不必開門,我隨繩索下去也可。”

魯文安尚有不信,道:“你可看清楚了,婦人一個,你說能在寧城殺了霍雲暘,已經難信,這會又跑到胡狗那頭...”

孟行急道:“我看的十分清楚,這女人在寧城三四天,好些人見過,袁歧也在城頭,安伯上去一問便知。”

旁邊霍慳搭話道:“有這種事,我且跟你去看看。”寧城事後,他雖被治罪,卻隻丟了官身,反落了個闔家團圓,妻兒都來了此處。

也不敢再作當官兒的威,大半年兢兢業業,人瘦去了三分之一還有多,披掛殺敵不太現實,好歹能幫魯文安戳幾個章子。

戰事一起,老小送去了寧城,他無皇命,本不能離平城,事到如今,離與不離,也沒什麼差彆了。還不如鐵心跟了沈元州,至少有希望落個好下場。

然他與霍家終有幾分血脈在,又兼今日地步皆因薛淩起,聽得孟行說正主來了,自是按耐不住要去一瞧究竟。

當日寧城駐兵數萬,什麼樣的婦人能隻身入城,殺得霍雲暘後全身而退,時隔經年,仍如大夢一場。

孟行又催:“那安伯也去看看如何,需得快著些,折旗之後,她定要隨拓跋銑退往胡人陣後,到時候難以辨認。”

所謂折旗是指攻城之前,箭瞄城上主旗,以鼓士氣。這幾日胡人攻勢不猛,多是天明則來,露晞則退。

魯文安隨薛弋寒多年,明白拓跋銑是想困而不攻,等著城內自破,每天來鬨一陣,為的是一點點消磨掉城內軍心。

他這幾日未親自督戰,也是料定了這個。幸而城內備戰良久,留的都是精兵良將,糧草軍需也多。

然孤城一座,無援軍待命,早晚要撤。不知這城,哪時哪日就要易主。往些年,暫丟也不心疼,畢竟很快就能拿回來。

如今朝將不朝,國將不過,胡人一旦過境,天才知道,何時才能驅除。

他應了聲,起身道:“好,我去看看。”

孟行急轉而走,戰時日常事務就在牆下前院,出門過了庭院,即是城牆馬道台階。

孟行與霍慳一路小跑,魯文安反落在後頭,衣角在庭中水井一帶而過,底下那個“淩”字去歲添了新痕,可這種東西,誰能瞧見。

孟行站上城頭時,隻看見胡人如潮水湧來,而薛淩與拓跋銑轉向往後,旁邊袁歧臉漲的通紅,青筋畢露,牙齒咯咯作響,拉著孟行再道:“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就是她,寧城事.....一定是她和拓跋銑連手做局。我們怎麼辦,明天她還來不來,還來不來,我要親手將她碎屍萬段。”

孟行急道:“怎麼走了,不是叫你拖延一陣。”

原方才薛淩搭箭之後,破風聲來,袁歧將箭矢斬於刀下,再按捺不住,高喊一聲:“魯落!”

薛暝眉眼笑彎,早就說寧城的蠢狗在平城。她收弓在背,手指輕摘了麵紗,揚臉笑與袁歧道:“霍狗安在,不與君同?”

話音未落,一旁薛暝箭去如虹。袁歧被她分了心神,一時不查,台上旗幟應聲而倒。

四麵號角如雷,胡人大舉壓上,薛淩微頷首,轉身揚手,麵紗搖曳的分外嬌嬈。

魯文安前來,隻得千軍萬馬裡一點紅色背影爾。

孟行氣的不輕,連問:“伱看清楚了嗎?是她嗎?確定是她。”說著話又要去看。

牆下雲梯已起,四麵亂箭流火,魯文安不知如何,反鬆了口氣。他看馬背上人身姿懶散,晃蕩如紈絝,根本不像個好好騎馬的,與孟行道:“不急,明日她還會再來。”

袁歧跳腳道是:“絕對是她錯不了,她問起了霍將軍,分明存心挑釁。這仗還打不打,媽的,個賤貨怎麼會跑到胡人那頭去。明日我要出城,親自會一會她。”

霍慳看了又看,隻覺胡娘身姿異樣妖冶,攤手道:“這...這...我也不太信啊....你說旁邊那個...還能有點可能。”

袁歧對霍慳全無尊重,大喝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你閉嘴。”又望與孟行道:“我絕不會看錯,你那會瞧見了,就是她,咱們出城去,此人必死。”

耳旁漸有慘叫聲來,什麼東西燒炸了劈啪作響。魯文安伸手,將那根折了的主旗扶起來,道:“守城要緊,今時不同往日,門是無論如何開不得的。這裡沒有甕城,胡人一進來就是平坦大道,如何攔。”

孟行駁道:“未必不能在兩側設伏,城外亦設伏斷其後路。”

魯文安搖頭道:“如此城外的人可能進不來,損在外頭,無新丁補候,損一人少一人,現在我們要作守成,冒不起這個險。”

孟行急道:“那安伯就依我所言,繩索放我等下去,明日陣前,我定要看看那女子是何方妖孽。

她說她是寧城舊將之後,如今竟敢身伺胡人。”

袁歧大怒:“放屁,雲暘當時還說名冊上根本就沒個姓魯的,你這會還信她鬼話。”

孟行又求魯文安,道:“安伯...”

魯文安盯著背影看許久,道:“你們要去看看也行,去年寧城的事,說實在的,我跟沈將軍都覺得詭異。

既然人在胡狗那頭,說不定真有什麼陰謀詭計。用不著繩鎖降下去,等會我寫封信給胡狗,就說要和談,你們去就行了。”

袁歧道:“怎麼和談,我們都他媽成反賊了,誰跟他何談。”

魯文安笑笑,他倒覺得袁歧和他頗像,隻自己逼著自個兒沉穩了些。

孟行思索未言,霍慳道:“這要真能和談還好嘍,咱麼這幫人,本來就打不了幾日。沒錢沒糧,皇帝那頭也斷了,跟胡人打輸了要填命,打贏了什麼也落不著,這真是要了老命了,我這趕上的是個什麼世道。”

袁歧伸手要推,攔住的卻是一支流箭,霍慳直縮頭。魯文安又往牆麵走幾步,探身外看,回頭來道:“今日這陣勢,也不會太久的。

這蠢狗變得會動腦子了,他想再耗一段時間。反正大梁內亂,耗不起的是我們。

既然沈元州稱了反,咱們這也不在皇帝治下,就說願意給錢,先保個安寧,看看那狗如何開口。”

他不複當年意氣,連去年銳利也不再,歎道:“如果真能求和,哪怕.....哪怕緩幾年也還好。”

人坐到了椅子上,才知道那四條凳子腿撐的艱難。去年到現在,朝廷賦稅收了一次又一次,抽丁抽了一人又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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