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有這個擔心,終還是自己邁了步,順著魯文安指的方向,以劍柄推開門,又細聽了片刻,方謹慎往裡進。
魯文安坐在原處,看著薛暝道:“你是她什麼人。”
薛暝稍頷首,道:“尋常下人。”
魯文安笑笑:“我看她和你甚是親近,小時候,她躲她爹,就是拽著我往身前擋,不要了,又推往一旁去。”
薛暝亦覺些許心酸,彆開臉道:“你不該留在這為難她。”
魯文安哈哈笑過,傷道:“你看她....你看她.....你看她,哎呀....”他撐了撐身體“哎呀,我又勸不來她。”
薛暝偏頭無話,薛淩在桌上找著了一包石蜜,就是尋常糖塊,她並不怎麼喜糖,無非是這東西幼時難得,見著了要往嘴裡丟兩塊爾。
她拿起紙包往外,看見魯文安和薛暝在說什麼,到了近處,又沒見兩人出聲。
魯文安看她手上拿著東西,笑著強撐站起,道:“走,咱們上去看看。”
薛淩麵無表情往上,薛暝伸手要扶魯文安,又被他推開。血還在往外滲,斷臂處殷紅越來越濕,開始往下滴,一路滴到了城牆上。
站在哨崗處魯文安開懷不減,指著遠方道:“你看,是不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一個時辰前,跑馬才過,可原子上蹤跡蕩然無存。春草年年生,好像幾十年上百年,城門外就沒變過。
她不答話,魯文安又道:“哎呀,這日頭,真是不好,又沒雪又沒冰的,你說,咱們在這住兩三月呢,兩三月就下雪了,你不是最喜歡年年剛下雪那個點兒。”
“隻要我夠快,兩三月一定能回來。”
魯文安手扶在牆簷上,笑道:“那老天爺的事兒,咱們在這等著,下雪就能出城,不是更好?”
她喊薛暝:“你看著這。”
魯文安忙喊:“等等....哎呀”他斷臂靠在了城牆上:“你急什麼,你就不能再陪魯伯伯說說話。”
薛淩握著拳頭,咬牙不語,又聽魯文安道:“哎呀,我沒讀過書,啥都不知道,好多事,你要問你爹的啊。
是不是?”
是不是?幼時不是,現在也不是。
“你昨晚說那個斬衰,你說兒子要給父親穿,三年不得走遠什麼的,魯伯伯也不知道,哎呀,好多事,魯伯伯都不知道了。你看,洗,什麼?
什麼東西能洗?”
她錯愕了片刻,才在大片的經年舊事裡尋到答案。是哪年哪月的豪情壯語,要挽銀河仙浪,西北洗胡沙。
魯文安聽不懂文辭隱喻,揪著馬繩問,什麼什麼,什麼河,洗什麼,從來沒聽過沙子能洗。
“銀河就是天上的星星,書上說,星星都飄在天水裡,天上有一條大大的河,胡沙不是沙,隻是胡狗的代詞,就是...哎呀,就是將胡狗驅逐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把西北洗的乾乾淨淨。”
“這個好,這個好,是怎麼說,再念一遍。”
“要挽銀河仙浪,西北洗胡沙。”
她站在這,覺得可笑。
魯文安右手撐在牆頭,催道:“哎呀,是什麼東西能洗?”
她與舊時心境迥異,漠然嗤道:“要挽銀河仙浪,西北.....”語間停頓,是這三四年旦暮明晦。
她未抬頭,微笑著將話續完:“洗.....洗胡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