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想早些挑明身份,在座諸人目前雖是沈元州治下,如果能拉近關係,沈元州死後,至少自個兒扯謊容易些。
正等旁人續問,沈元州卻道:“好了好了,這些閒話散去再說也行,還是商議正事要緊。”
各人稱“是”後便停了打探她身世,薛淩不好再提,免得有自抬之嫌,反讓人不喜。
又有人快語將今日城頭說過一遍,薛淩方知,是拓跋銑換了個說法,昨前日還是言語挑釁要沈元州開門應戰,今日卻道沈元州曾與他合謀養寇以挾天子,說好了八城為謝,今不肯認賬。
雙方交戰,說出什麼來都不稀奇,這放在往日定然算不得個事,偏巧是現兒個沈元州稱了反。若任由風言風語往下傳,城中軍心難穩,故而眾人皆在此商議如何應對。
半個下午爭執開來,皆覺得一昧死守不是辦法,現胡人還沒圍城,南門進出算是安全,若能查明胡人動向,主動出擊,勝一場回城,情況要好上許多。以前打仗,也少不了要出城,龜縮其實是下策。
薛淩最後進來,沈元州問得一句“意下如何”,眾人皆齊齊瞧與她。
此處人多,說話太多容易出漏子,她本也還沒想過這些事,頷首作謙辭道:“我沒打過仗,所言不過紙上談兵,莫不如聽調聽宣,諸位商議即可,就不發表意見了。”
眾人複七嘴八舌,忽略她許久,她樂得自在,倚在椅子上老老實實啃完了半張乾餅,全沒聽得眾人議了什麼。燈火洋洋至亥時處各方要散,沈元州與底下陸續出了裡屋門,行走間還互有商量。
薛淩混在其間,渾噩往住處,隻說今日這爛事算辦完了,沈元州既叫了自個兒來聽城況,短時內該不至於在懷疑自個兒。
那枚章子還是好用,換個彆的來,城肯定能進,但估計是沒這麼快能坐到今晚那張椅子。倒不是覺得薛弋寒的兒子在彆人眼裡能定得乾坤,但沈元州稱王,籠絡到了薛宋舊人,也算是個談資,他肯定想攬下自個兒。
至於長時間如何,她也呆不了多長。
過垂門後,沈元州與眾人小彆,獨喊了薛淩道:“薛淩留步,我有旁事問你。”
薛暝霍知等人與齊清霏皆隔著不遠,一並停了腳,沈元州笑揮了揮手,示意幾人走,道:“本王私事,諸位先行。”
霍知自是拱手要退,薛淩站著沒動,齊清霏跳腳叫屈道“怎麼不問我,又不讓我進去,今日事,我也有功的啊,怎麼他來的晚,比我官兒還大。”
唐澗笑推了人道:“走走走,你趕緊回去了。”
薛淩對著薛暝側了側頭,方轉身站那道:“何事?”
霍知已去了幾步,唐澗拎著齊清霏後衣也算是將人拖了去,薛暝看了沈元州,走了幾步僅站的遠了些。
沈元州方上前與她並齊,伸手往前道:“我送你回去,邊走邊說。”
薛淩複抬步,薛暝見此,續往前,始終隔著些距離,私話聽不見,但薛淩高喊一聲,他肯定能及時過來。
沈元州也沒強求,各家的少爺公子總有倆貼身之人生死相互,不算奇事,他隻低低歎了聲問:“你真是薛弋寒的兒子?”
“有何處不像嗎?”
“沒有,哪處都像。”
“那又何必多問。”
“我聽說過你,以前在京中時,哈哈,說來....你沒準不知道,應該是京中許多人都聽說過伱,薛將軍的獨子。隻是有些年頭了...當年...哎,不說也罷。”
薛淩偏臉認真看了看他,是和看齊清霏的想法,這個人也是喪父不久,如何笑的這般順心。
魯文安死了已有數日,她依舊覺得說句話都是煎熬,。
沈元州摸了摸自己臉道:“你看什麼,我臉上有什麼。”
薛淩搖頭,道:“沒有,我沒見過你,不知道你如何聽過我。。”
沈元州複笑道:“哈哈,我們是沒見過,我也不知如何說起,今天太晚了,我留你,是想問問,你是如何在近處籌到糧食的。一千石不多,但是....”
他退了笑意,歎道:“也不少了。”
薛淩還沒想透白日裡陳澤那句“一兩米”之說,權當沈元州是口頭恭維,懶散道:“按城中人丁計,三五日口糧爾,也就解解燃眉之急,如何是不少,又沒到那個時候。”
“非也。”沈元州停下腳步道:“你從哪找來的?”
“舊時人。”
沈元州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瞞著你,這場仗,年初我就知道要打,一直在向京中施壓,希望多備些糧草。
沒曾想,後來黃承譽生亂,皇帝是肯定顧不上這頭了,無奈我隻能自己想辦法,本來已經有了些許著落,誰知道那人蛇鼠兩端,枉顧大義,導致軍中糧草奇缺。”
薛淩打斷道:“我並沒瞧出缺來。”
沈元州指了指前麵,示意薛淩繼續走,一邊歎氣將蘇家之事說了些,另道無可奈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隻能遣底下人往四處征糧。
薛淩算是聽出話裡意思,就是四周全部被刮了一遭,按理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藏下東西,陳澤如何會有。
如果陳澤有,是不是意味著還有人有?
合著沈元州說的是句實話,這糧非常重要,因為他懷疑近處還有人藏糧,想以陳澤為突破口,全部找出來。
果然此人不好小覷,就這麼丁點爛事,馬上就能想到關鍵,她看沈元州,估摸著昨晚..他就在懷疑這個,自個兒急急去將東西運來正合他意,難怪給兵給的這麼痛快。
薛淩不敢再編瞎話,恐隻言片語就要讓這蠢狗聽出毛病,邊走邊徐徐道:“我不識得他是如何,沒準他本貯有萬石,你們去了幾遭,剩得這一千爾。
他自己知道,再過些時日,這千石也留不下,恰我來此處,尋了幾個當年舊人,他們認識,索性送與我做個人情。”
沈元州未見失望,隻附和了句“這樣,確也不是小數,他肯舍財,我必不負他富貴。”
薛淩趕忙轉了話道:“拓跋銑當真說你和他有勾結?”
沈元州笑道:“怎麼,你信了這話。”
薛淩搖頭道:“那到不是,隻是聽人家說,他當年和我爹有勾結。”
她並沒記起薛弋寒,隻記起昨日那半個饅頭。原來蘇遠蘅退出之後的虧空,是從這裡補的。
好像又正常得很,戰起無非稅賦徭役,都是從老嫗手中求,口中摳。她指了指院門,道:“我到了。”
沈元州停步,伸手拍了拍她肩膀,道:“我昨日尚有疑心你,今天雖說不得全信,至少咱們也是能好好說話的。
想想薛宋之事時,你才十三四,這幾年必然過的艱辛。我也好不到哪去,當年沈家奉了天子魏塱,一步步到如今。
個中細節,就不多說了,薛淩,你覺得你薛宋.....當年,是逆賊嗎?”
薛淩偏臉看了看自己肩膀,微笑反問:“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