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江未寒聽話的站定在李擇喜身後,抬頭看向麵前的衣坊,翠色大門上掛著一塊黑匾,上頭寫著容華二字,大門敞開,裡頭是一處環花小院,院中花葉紛飛,被一顆茂盛榕樹遮住日光的長椅上坐著一位身著長紗的女子,指尖撚著一支翠綠竹笛,笛聲清脆繞梁,頗為不凡。
待到眼角餘光尋見門口一抹妖冶的紅,顧容華指尖一頓,嘴角頓時揚起一抹久等他人終逢相見的笑色,沒有起身,收起笛子柔聲道“擇喜你來啦,兩位公子好。”
江至的視線落在了顧容華的腿上,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姐姐好!”江未寒無比熱情的進門打著招呼,顧容華卻是有些驚訝,笑道“小公子你好啊。”
“李大人是帶我來找姐姐給我做一身衣裳的!”
李擇喜伸手敲了一下江未寒的腦門“叫容姑娘。”
江未寒道“好!容姑娘!”
顧容華瞧著麵前的小公子活潑的模樣不由得心生歡喜,道“擇喜,你怎麼有空來我這了?”
李擇喜道“春至花會到了,總得上門看看響徹七坊的容典衣啊。”
“可彆啊,花會已經過了你才來,而且,我已經不在山河城當差了。”顧容華這才放下竹笛緩緩起身,卻有些吃力的伸手扶住膝蓋,走的有些勉強,江未寒這才發現容華的腿似乎有疾,急忙上前要扶住她,隻見容華伸手攔住,道“小公子,讓我自己走吧。”
江未寒有些為難的回頭看向李擇喜,隻見李擇喜雙手環胸懶懶的靠著門,抬眼搖了搖頭,江未寒便隻得乖乖的站在一邊。
看著顧容華已經走到了自己麵前,李擇喜伸手攔過容華的腰肢,話輕像是怕傷到她,道“走的好多了,可還有不適?”
顧容華半靠在李擇喜的懷中,嗅著她身上熟悉的的香味總覺得安心,道“好多了,倒是你,說來看我,也不帶份禮物。”
“誰說沒有的?”
顧容華聞言嗔怪一聲,抱著李擇喜左瞧右瞧的也不見得帶了什麼東西,無奈歎道“終是忘了舊人啊……”
還沒等顧容華把話說完,眨眼隻見李擇喜的指尖便落下了一支簪子,銀身翠尾,簪身碎玉,簪尾落珠,精美卻不張揚,華貴卻不風俗。
江未寒看著撇撇嘴,暗暗道“江兄,李大人好生風流,說什麼給我買新衣裳的,其實就是來哄姑娘的!太過分!”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江至的回答,小孩又壓低聲音道“江兄,你怎麼會在李大人這啊,我可是好久都沒見到你了。”
江至壓了壓眸子,輕笑道“你好奇嗎?”
看著江至的神情江未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急忙擺擺手道“不好奇不好奇!”
顧容華看著李擇喜手中翠玉簪麵露驚色,道“這枚青尾簪曾是溫貴妃的,戰亂之時貴妃將她還給了娘家,可溫家流放北冥,擇喜你是如何拿到這隻簪子的的,我也隻是在古冊上見過……”
話說一半,顧容華突然想起之前的那本古冊落在了李擇喜的書閣之中,那日她還對李擇喜說起自己極為喜歡那支簪子,想來,又是被李擇喜瞧見了。
“這天地間有我拿不到的東西?”李擇喜將手中明晃的簪子輕柔的彆進顧容華的發髻之中,容華長得不妖豔,小家碧玉出水芙蓉,晚燁典中的仙女甫華和她很像,這支簪子與她堪稱絕配。
李擇喜看著容華有些泛起羞色的麵容,低聲道“很適合你,進屋吧。”
瞧見李擇喜遞過來的目光,江未寒立即會意上前扶著顧容華走進院子裡,看著顧容華踉蹌吃力的步子,問道“容姑娘,你的腿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出乎意料的,顧容華毫不避諱,隻是有些無奈的模樣,道“莫約兩百年了,那時的我是七坊中顧家的小姐,奉旨入宮選秀,落選後便留在了宮中當差,幾載年華下來也坐上了典衣的位置,誰知家中變故,父親被迫變賣家產下南謀生,我也算是無依無靠了,每日茶不思飯不想,手中的針線活也不細致如初,一次縫製淑妃的外袍,我竟將指尖的血汙染了上去,淑妃大怒,便取了我的雙腿以平怒火。”
江未寒知曉自己失言多嘴,隻得連聲道歉,道“我不是有意的,容姑娘不要生氣。”
顧容華搖搖頭,笑道“無妨,小公子,都是舊事了,後來啊,我也幾乎快斷氣了,便被丟進亂葬崗等死。”
孤傲驕矜,像是吞噬暮色的最後一抹月影,那抹盛大的血紅身影,或許在回首抬眸之時嘴角有笑,眉眼含柔,一雙妖冶的眸子總是讓人心顫不已,有時眷戀那有些陌生的懷抱和輕撫在麵容上的冰涼指尖,可顧容華都知道,她都不是李擇喜真正的模樣。
她無法忘記失去雙腿後被活生生丟入亂葬崗中等死的日子,夜晚總是那麼漫長,遍地的蛆蟲腐屍,滿天惡臭,她卻一動不能動,直到意識渙散之時,絕望的瞳孔之中湧入了一抹強勢的紅色。
是李擇喜。
“是擇喜將我從亂葬崗帶了出來,給我換了一雙腿,因為雙腿早已腐爛,所以有些行動不便,此後給我買下了這處衣坊讓我重操舊業,這一留就是百年之久,所以擇喜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會一直在她身後陪伴著她,雖不能知道我能為她做什麼,可等她累了倦了停下來了,身邊至少是我,那我也便心滿意足了。”
說罷,顧容華的雙眸泛起氤氳的水霧,朝著江未寒一笑,比了個噤聲手勢小聲道“小公子,你可不能告訴擇喜我的心思哦,這是秘密。”
江未寒倒是不明白顧容華所說的心思為何,隻是爽快應道“好!”
還未入屋,隻見一道黑影躍下,見到李擇喜後半跪行禮,道“大人,江公子。”
江至輕輕頷首。
李擇喜道“進。”
葉淩道“是。”
江未寒扶著顧容華前去替李擇喜泡茶,一雙眼睛落在了黑衣男子身上,五官深邃發束乾練,一看便是習武之人,一幅生人勿進的模樣,卻對李擇喜極為恭敬,應該是李擇喜的下屬,一襲黑衣腰側配劍,劍鞘上掛著一枚令牌,沒有雕刻。
江未寒替顧容華取下放在櫃子裡的茶具,道“容姑娘,那個黑衣服的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