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青禾的手又握緊了幾分,輕聲道“娘娘,是臣妾太久沒來看望娘娘了,若是早些來或許還能同娘娘下盤棋喝杯茶,是青禾的錯,礙於陸薑兩家的世仇竟然蠢到疏離了娘娘。”
陸雨枝搖了搖頭,輕笑道“青禾,我時日不多了,事已至此雖有些唐突,卻因為此事不解我心放不下,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
薑青禾道“娘娘但說無妨,隻要是在薑氏能力之內的青禾必定替娘娘了卻。”
陸雨枝渾身疼痛難忍,隻覺得喉中泛嘔,隱忍片刻後緩緩低聲道“我希望青禾能替我保住一個人,可好?”
薑青禾家族權傾朝野,保住一個皇帝下令必死之人都綽綽有餘,薑青禾應允道“何人?”
陸雨枝還未說話,薑青禾身後便傳來了聞千嬋的聲音。
“此人乃春臨城孫氏獨女,孫未央。”
薑青禾聞聲回眸,頗有不解道“你怎麼在這?”
“我為什麼不能來這。”聞千嬋高傲的冷哼一聲,側身落座在木椅之上替自己倒了杯茶,言語中有些嘲笑陸雨枝的笨又有些淺淡的心疼,道“這孫未央是皇上的舊相好,皇上本想著登基之後就封此人為皇後,可群臣反對太後又喜歡陸雨枝這笨蛋,就不了了之了,本來以為就各自安好可沒想到皇上還養著這孫未央,這不前段時間春臨水災淹了一大半城民嗎,其中就有這孫未央。”
薑青禾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快要破碎的陸雨枝,眸中有些驚詫,疑惑道“所以?是皇後你”
陸雨枝道“是我拜托千嬋的,你不要誤會她。”
“得了你個笨蛋還給我洗脫嫌疑呢。”聞千嬋歎了口氣,緩緩起身走至床邊靠著薑青禾緩緩蹲下伸手扶上陸雨枝的臉龐,無奈笑道“你說你,一個名門閨秀國色天香的,為了一個自己心愛之人的愛人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你圖什麼啊?真是笨,你看看都老成這樣了,皺紋斑點滿臉,還怎麼比得過我比得過貴妃啊。”
薑青禾看向聞千嬋,伸手推搡了一把,雖是言語犀利卻並無責怪之意,憤憤道“你就是嘴上不饒人,你知道宮中多少人懷疑是你乾的這件事嗎,不說宮中,我也懷疑,全場百姓都懷疑,你不會為自己辯解的嗎?”
聞千嬋不以為然一笑,道“辯解什麼,我確實作惡多端,怎麼了就因為我這一次沒有害陸雨枝我就因該是個好人嗎,哪有這個道理,一個壞人做了一件好事就得千古流傳了?沒那個必要,再說了此事確實是我乾的,是我養的鬼是我下的蠱,也是我請了鬼神換了孫未央的命,我也殺了不少人染了不少血,孫未央我讓她活了也未必會把後位給她。”
“好了不要吵了,千嬋你就是嘴巴毒。”陸雨枝聽著寢宮內許久未聞的人聲不由得泛起輕淺的笑色,眼中帶著些許祈求望向薑青禾,道“青禾,答應我好嗎?”
薑青禾斂眸,抬頭看向臥病床榻,搖搖欲墜的陸雨枝,麵前女子不過二十歲的光景便已經擔起一個一國之母的重任,既要福澤天下還要掌管六宮,不僅需要端莊尊重還要蘭心蕙質,不知間既佩服又敬重,言語回首之間得知孫未央也是一個可憐人,心中情種終究是錯付給了錯的人,薑青禾明白陸雨枝愛屋及烏之心,她點點頭,便是允諾了下。
一顆懸在心中的重石算是落下了。
陸雨枝麵色蒼白,氣息微弱,顫聲道“我啊我,生在權貴家,習儀態作詩畫,步履跪拜謹遵祖訓循規蹈矩,入宮前上有陸氏先祖教誨,下有父母需儘孝心,生逢亂世成了聯姻的棋子入宮為後,得做的麵麵俱到,一絲一毫都不能差,免得惹得重臣非議,百姓心中不認可。光駒過隙也有幾載光陰了,我很知足。”
薑青禾破涕為笑,柔聲安慰道“令朝有您這樣的皇後,是故陵是大令的福澤,皇後賑災施粥善理後宮,愛戴百姓廢除厚葬陪葬之風,祭祀先祖皇陵無一怠慢,若是臣妾定是做不到的。”
“青禾。”陸雨枝撇過頭,看向薑青禾,含淚柔聲歎道“我不是一個好皇後,我念及兒女情長,愛恨情仇,我做的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大令,不是為了百姓,我隻是希望,我做的再好些,或許帝王之心,縱使如若寒冰我心如赤鐵,也定能融化。”
許是一眼萬年,如今也是物是人非。
薑青禾握住了陸雨枝纖瘦的手,目光柔和,言語之中覆上一片席卷的溫柔,細聲言語。
“臣妾明白,臣妾都明白,但是娘娘,人去樓空,得不到的心就暫且放下吧,一心向山,君心向水,縱使寄情天下,到最後也是形同陌路,不如放下情誼,各自安好。”
陸雨枝瞳孔渙散,皆是無法定睛相視,心中覺得酸痛,動了情,自然不能善終一生。
“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聞千嬋聞言嗤之以鼻道“他倒是歡喜了,可有想過你?”
陸雨枝輕笑道“千嬋你一直不喜歡我我知道,你生的貌美本就不應該埋沒在宮女之中,我羨慕你肆意灑脫無拘無束,一生桀驁為自己而活,你有野心也配得上妃位,我也知道你做了一些壞事殺了一些人,但是那也隻是過去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山河很愛未央,我死後她可能會成為大令新的皇後,未央雖不是權貴之女卻是琴棋書畫溫婉心善,若登後位她會是一個好皇後,所以千嬋我希望不要傷害未央好嗎?”
聞千嬋一怔,收了笑色定睛看向陸雨枝,眼底有一抹前所未有的正色,道“你確定那孫未央是溫婉心善?你救她一命說不定她還會反咬一口,你自小在陸家沒有看清人性險惡,入了宮便是皇後不知道底下妃嬪的冷槍暗箭,你甚至都沒見過孫未央,你就如此放心?”
陸雨枝搖搖頭,道“我相信她。”
聞千嬋垂眸思索片刻,沒有答應陸雨枝擺擺手便離開了京華宮。
“陸雨枝你真是蠢的無可救藥!”
陸雨枝垂眸,眼睫如蝶,平淡似水,眸中看似疲憊又力,身子也有些撐不起來了,痛楚全身眉目緊鎖,隱忍著烏青乾裂的嘴唇浸出鮮紅的血液,她撐著最後一口氣,也怕薑青禾被後妃議論,輕聲道“青禾你也走吧,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想必我應該應該熬不過今晚了,走吧,彆再給你們惹來麻煩。”
薑青禾道“不行,我留下,我也不怕麻煩。”
“走吧,算我求你了,走”
陸雨枝輕輕搖頭,像是在寒山即將枯萎的玫瑰,縱使光輝褪去,也依舊動人。
明白了陸雨枝心中堅定。薑青禾起身,麵容敬重,跪下重重叩拜。
“臣妾貴妃薑氏,恭送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陸雨枝輕笑,頷首。
海棠眼中泛起淚花,側身跪下叩拜,陸雨枝沒有力氣再回應薑青禾了,她氣息微弱,垂下手臂正了身子,抬頭望向朦朧的床幔,隻覺得眼前渾濁,薑青禾拂袖起身,眸中悲淒遺憾,不再多言相勸,提步踏出內殿,三次回首,海棠輕輕拂淚,見薑青禾一言不發,神色凝重,海棠也不多言,隻是抬頭看見漫天星辰圍攏彎月,夜色漸濃,如墨漆黑。
而從今夜開始的陸雨枝便是一具行屍走肉。
許是情到濃時願以命相替,可陸雨枝明白紀山河眼裡根本就沒有她,聞千嬋在陸雨枝尋到自己幫助複活孫未央之時便告訴她了,此時需要一命換一命,陸雨枝卻是欣然答應,那一瞬間聞千嬋覺得陸雨枝瘋了。
可她卻還是幫了她。
縱使是陸雨枝的親生父母,也隻是看見陸雨枝病重的那一刻,便眸中失望皆然,不曾言語背身離開,從未詢問是否安好,隻是失敗了,就如同棋子一般,或許棄之可惜,當在兩人眼裡,倒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