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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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的一個晴朗的早晨,城門洞開的無錫縣城,一個穿著破舊長衫的中年人走進城中。︽頂點小說,
戰爭讓這個半年前還富庶江南的城市變得荒涼許多,複漢軍又一次撤退到常州,無錫縣城卻也沒清軍前來占據,這裡成為了兩邊的隔離地帶,更加劇了當地秩序的混亂,也讓更多的百姓無奈逃離了家園。
男子相貌很是斯文,年紀大約三十五六歲,麵色蒼白,油膩的辮子散發著一種臭味,青色的破舊長衫也帶著斑斑汙塊,外表看起來挺是落魄。隻是袖口微微敞開,露出的肌膚白細,不像是生活艱難的人所能有的,鼻梁高挺,眼睛深邃有神,腳步似乎有些不方便,有些拖地。一雙棉布鞋還露著窟窿。妥妥一個落魄文人的感覺。而他就是陳子鋌。
閩浙與兩江錢糧軍需上的爭分,北京城也沒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蘇爾德與段秀林、吳必達各打五十大板,尤其是蘇爾德,他在蘇州丟儘了臉麵,已經明確去職了。可是陳子鋌這個小蝦米就遭了秧了,在段秀林挨訓斥的時候,他也被關進了大牢裡。如果不是蘇爾德前些日子撂挑子惡了容保,陳子鋌現在還被關在大牢呢,容保如今放他出來是為了惡心蘇爾德的。
無錫縣城大道兩邊的臨街房屋店鋪多有毀與兵禍的,那些焦黑雜亂的殘垣斷壁配合著依舊完好的店麵商鋪,讓整個縣城大道仿佛是連綿不斷的山岡,一起一伏,猶如巨浪。
他剛剛走過孔廟,就又看見一座熟悉又陌生的牌坊,作為一名蘇州府人,陳子鋌人生的前三十年裡不止一次來到過無錫,眼前的這座牌坊他也看到過不止一次,這是人倫牌坊,也叫嵇山閣老牌坊,是無錫曆史上最大的一座石牌坊。牌坊的主人嵇曾筠,康熙四十五年的進士,對治理黃河有重大貢獻,雍正十一年為文華殿大學士,因此無錫人都稱他為“嵇閣老”。乾隆二年,乾隆皇帝禦書了“人倫坊表”匾額,被刻在了這所大牌坊上。
這是無錫人的光輝,而現在這座高過三丈的大牌坊卻傷痕累累,儘透著戰火的氣息。
轉過牌坊就是嵇氏的故居,已相當破敗,裡頭更沒有一個嵇氏人在,嵇家人早早就逃去南麵了。大門都已經毀了,被一群流民難民居住,一個偏院口直接扒開了一個通到街麵的口子,外頭掛著一個幌子,已然成了一家茶館。
開茶館的人用磚頭將偏院與主院間的通道砌住了,儼然是自立門戶的意思,門前擺著一輛小推車,還有一個石槽和栓馬樁。幾張簸箕上攤曬的全是金黃的菊花瓣,牆角還有一堆乾芻稻杆。
陳子鋌腿腳受過刑,行走不方便,從無錫碼頭下船走到這裡,已經隱隱發疼了。他走進茶館要歇歇腳,隨便也好跟茶館的老板小二套問一些消息。
日光和煦宜人,幾隻小鳥在牆頭上留足,喳喳的脆聲悅耳動聽。
陳子鋌在走過台階的時候停了下腳,彎下腰去細看石台階邊角上的那個圓渦,圓渦並不大,但好象是個圓球體的模子。店裡出來相迎的小兒,嘿嘿笑著說“這位爺,這是官兵打進城的炮子砸的。”
然後他又接著說
“稍高一點,在這大門的上麵,就那個明窗的位置,那明窗就是被炮子打的窟窿。也是這屋子蓋的結實,不然還不塌了啊。”
“這是嵇家的老宅,嵇璜嵇曾筠子老大人現任東河河道總督駐山東濟寧。你們堂而皇之的占據嵇家故園,就不怕一日嵇家人返回來,尋你們的麻煩?”
陳子鋌在桌子上坐下,點了一壺茶,兩碟點心,他已經看出這家茶館就是一家人開的。那櫃台上的掌櫃跟眼前的小二相貌很是相似。
小二又嘿嘿的一笑“嵇家人,官宦人家,俺們當然要怕。但嵇家人回無錫的時候,俺們也早走了不是?誰也不會繼續留在這裡等著他們回來拿我們啊?”小民的狡猾是那麼的直白,陳子鋌即好笑又好樂。
“大爺是本縣人?這是要到哪啊?”
“我是蘇州人氏。家破人亡,潦倒孤苦,前來蔡家巷投親的。”
“蔡家巷?”小二顯然是知道蔡家巷的,臉上全是笑容“那這回您是來對了。蔡家巷受了老天爺庇護,官軍攻城的時候炮子隻落到那裡三兩顆,沒聽說過有死傷的。您那親戚肯定還在。”
陳子鋌臉上也露出笑,心裡似乎放下了一副千斤重擔,拱手道謝“托您吉言。如若真能見到姨母,陳某定再來道謝。”
櫃台上的老掌櫃抬眼看了下陳子鋌,又轉而低下頭繼續算自己永遠也似算不完的賬本。
那小二則很是健談,加上這個時辰的茶館也沒彆的客人,被陳子鋌拉著絮叨起了無錫本地的民情民生來,那一張嘴就像自來水,babal,baba……
直到一臉熱情的送走陳子鋌,返回來收拾了茶盞碟盤送到櫃台上的時候,才狠狠的挨了老掌櫃他爹的一眼剜。“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看看人家是什麼人,吧啦吧啦,兩張嘴皮子不說話就癢癢了不是?”
“我又怎麼啦?這不沒客人麼。陪著嘮嘮嗑……”
“滾。”掌櫃的看著兒子恨鐵不成鋼的怒斥。那人雖然穿的落魄,可布料是沔陽青,人麵相斯文,但眼睛裡很有神,口音確確實實是蘇州的口音,則腿腳上有傷,手指上也有傷。如果掌櫃的眼睛不花,那手指上的傷該是夾棍夾的,隻不過彆人沒對他下狠手罷了,腿腳的傷顯然也是被板子打的。
這樣的人都要躲著走,也就自己小兒子這樣的憨貨,才會幾句話就蒙了頭屁顛屁顛的湊上去。要不是他看兒子話裡話外並沒什麼觸忌諱的,他早就打斷了。
陳子鋌確確實實是去蔡家巷的,隻是他不是去投親,而是來訪友。他訪的這位友人也不姓蔡,而是姓秦。出身無錫名門秦氏,就是老宅在小婁巷的無錫秦氏。
無錫秦氏是著名的江南望族,明清科舉世家,北宋著名詞人秦觀的後裔。明清兩朝時期出了幾十名進士,五六十名舉人和十多名翰林。
康熙四十二年南巡遊覽秦園時,秦道然奉旨隨駕進京,在皇九子允禟處教書,後來考中進士,官至禮科給事中,破格以漢人任允禟的貝子府管領。雍正即位,貶斥允禟。允禟罪名之一,就是任用漢人秦道然為管領。秦道然革職下獄,家產沒收,寄暢園也包括在內。
乾隆元年,秦道然子秦蕙田參加會試,中一甲第三名探花,上疏陳情,願以本身官職贖父之罪,秦道然才得釋放回家。後來秦蕙田累官禮部侍郎,工部、刑部尚書,兩充會試正考官,無錫秦氏發達的很。
秦蕙田是乾隆二十九年死的,到乾隆三十三年,如果沒有陳鳴的添亂,秦家人的小日子還過的如花似錦。結果複漢軍殺到江南,克南京,下蘇州,無錫雖然被複漢軍兩次放棄,但秦家的主支就跟嵇家子弟一樣早早的南逃了。還留在無錫的,隻有聊聊幾個遠房偏支,充作看守祖宅,看守寄暢園用的。
陳子鋌要尋訪的友人叫秦友梓,與陳子鋌同為紫陽學院同窗,是秦家留守無錫的班底之一。陳子鋌並不為自己脫得大難就歡喜異常,吳熊光的‘光輝’映襯著他的灰頭土臉,妒忌之心就宛如一條毒蛇吞噬著他的心靈。
陳子鋌是羨慕嫉妒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