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西側,長江南門洲。
細雨蒙蒙的下下來。一片風雨當中,大群的湖南清軍正在江對岸默默的下船。從這裡再往武昌去,就要碰到複漢軍的炮船了。西側長江岸邊黃蓋鎮距離赤壁鎮二十來裡被征發的民丁,還有周邊村落裡被拉出來的驢車、牛車,不停的搬卸著船上的糧秣物質,碼頭上人畜叫喊嘶鳴,發出一陣陣聲嘶力竭地呼喊聲。
湖南綠營過來了,大大小小上千艘船,前方是一大波戰船,洞庭湖裡造出來的戰船,數量足足五六十艘,後頭還跟著一二百艘小舢板。後麵是大批的運船、糧船,載運著一萬五六千名湘兵和大批的糧秣軍需物質,現在他們要登岸,從岸上向著武昌挺進了。
對於湖廣,複漢軍的這次西來是比上一回更加危險的危機。不僅因為複漢軍人多馬壯,更因為複漢軍水麵上戰船的戰鬥力已經有了顯著的提高,至少缺少炮火的湖南水師抵擋不住他們。白瞎了洞庭湖裡造的這麼多好船了。
長江裡波浪不小,推得碼頭船舶一陣陣的起伏波動。幾十艘已經放下了全部士兵和物資的運船早已兜過南門洲的北岸,往湖南返回了。
來的時候,湖南船隊是組團的,走的時候,就各自而去了。煙雨蒙蒙當中,還能看到一些船隻首尾升起的小火爐,冒出的煙火。
南門洲,兩個穿著行服的清軍武官正在信步而走,每經過每一處,湖南水師旦有登岸的軍官士兵都忙起身行禮。這兩員武官,一個是北京來的二等帶刀侍衛管玉,另一個是嶽陽水師營留守老家的千總田政明,他現在已經是營守備了。眼下這支湖南水師,那就是他們兩個在打理。
兩人在雨中漫步,也沒有拿蓑衣遮蓋,細雨雖小,卻很能濕衣服,沒多久兩人就都渾身浸濕了,管玉、田政明卻都沒在意。隻看著岸上熱火朝天的炒麵,緊緊地鎖著眉頭。
“管大人,我心裡是越來越沒底了。”田政明伸手接著眼前落下的雨絲,“咱們這樣一路疾行趕到武昌,士兵在雨天行進,到了武昌戰鬥力還能剩下幾成?而且火炮拉在後頭,咱們跟陳逆交戰的時候就完全沒有了火力保證了啊……”田政明以自己多年的經驗看,這場雨頂多也就是下兩天,兩天時間還不夠陸上的隊伍開到武昌呢。到時候湘兵還怎麼打仗?
一門大炮都沒有,去跟複漢軍打,去送死嗎?
他們是軍中武官,不是那些不知所謂的小民,知道複漢軍打武昌不是在江南被官軍趕得不得不回頭,陳逆這是主動殺回來的。但是最悲哀的莫過於,兩人明明看到了援軍不利的條件,卻也不得不看著這種不利繼續下去。就算是大軍的統帥方撫台,也是如此。因為這是阿裡袞和阿桂的雙重命令。
……
洪山陣地上的槍聲炮聲沉寂了下來,繼而響起的是驚天動地的呐喊。
晚春的雨水在嘩嘩的下著,泥濘一片的陣地當中,複漢軍士兵冒雨而上,一些人已經倒在了泥水當中,剩下的仍然在奮力向前。最前麵的已經衝上了山頭,白刃映著寒光,點點耀動。士兵站在山頭都能看到閔鶚元的大旗了。
那麵旗幟下隻躺著一堆屍體,閔鶚元本人則已經不見蹤跡。
陳彥學衝在最前麵,頭上的頭盔不知道被他甩到哪裡去了,不管不顧,此時他的眼睛裡隻有清兵。攻下眼前的陣地,大軍就可以炮打雙峰山,今天又下了雨,等到晚上就奪了雙峰山,再往前就是武昌城的城牆了。
在陳彥學的腦子裡,打下武昌城,湖北之戰就大勢定了,過不多久大軍就能殺回老家,他也能見到自己的父母妻兒了。“殺,殺,殺……”舞著一把大砍刀,陳彥學兩眼流血一樣殷紅!
戰局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這裡是清兵最後的陣地,最後一點清軍還在這裡掙紮反抗。
整場戰鬥從中午12點打響,現在都下午兩點了,久戰兵疲,複漢軍後半段裡的白刃突擊打的次數是越來越少。鐵彈的威力在這種環境下遠不如開花彈,臼炮就在這次戰鬥中發揮出了巨大的效用。一次次地攻擊,陣地上到處是被開花彈炸開的一個個坑窪,裡頭的積水都是黑乎乎的。清軍倒下的士兵軍官都不知道有多少,隨便跌倒地上,隨手一扒拉,也許就能從泥水裡抓到一隻蒼白的人手!
一個湖北練勇怪叫著撲過來,他手中鳥槍沒有刺刀,就這麼輪著槍托砸了過來。陳彥學一個招架推開他砸來的槍托,再順勢進步一刺,利刃就紮進了那民團練勇的胸膛。那士兵丟掉鳥槍死死的抓住胸口上的利刃,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仰天倒下的時候,有些力竭的陳彥學人也被帶得半跪了下來。
激戰了半天,現在又冒著雨水帶兵衝上陣地,他的體力消耗的也差不多了。現在覺得拔刀都是那麼的費勁兒。眼角餘光就看見不少的清軍練勇,拿著刀槍從爛泥塘一般的壕溝裡麵跳過來。這些人全都是滿身泥濘,很多人還穿著棉甲,是八旗兵。幾百把長槍腰刀直逼了上來,還有一個矮胖地滿清軍官,揮舞著腰刀在幾個清兵的簇擁下,一瘸一拐的拉在人的最後麵,瘋子一般的喊叫著。
不知道為什麼,陳彥學心中就一種明悟,這是清兵最後的抵抗了。
“他娘的——”痛快的咒罵一句,陳彥學向左右的士兵看了一眼。追隨的複漢軍士兵發出野獸一樣的吼叫聲音,一把把刀槍越過他,迎了上去。
毫無畏懼!
雙方碰撞在一起,扭打成一團。槍聲早聽不到了,隻有慘叫聲不絕。
利刃戳入血肉發出的擦擦的聲音,不斷響起。雙方士兵都在湧上,仿佛人命不要錢一樣的互相消耗著。
一個八旗武官腿上被戳了一槍,半跪在那裡,還在大吼著亂舞著軍刀。陳彥學從他側麵接近過,一槍就從他左邊脖子和肩交界的地方戳了進去。頸側大動脈瞬間被割斷,仿佛停滯了瞬間似的,血柱頓時衝起老高,噴得陳彥學滿臉都是血沫。再被雨水一淋,一下又衝掉了七七八八。隻有在軍衣上麵的血跡,更深的陷入了布紋裡麵。
那八旗武官喉嚨裡麵格格的叫著,捂著脖子半轉身仿佛還想站起來,最後轟然栽倒。
拚殺持續了一刻鐘,隻一刻鐘,天開始下雨了,清軍人終於崩潰了,丟槍棄刀的轉身就逃。這些家夥再也沒有抵抗的勇氣,仿佛遊魂一般的朝陣地後崩潰去。
通往雙峰山的道路打開了!
一發炮彈飛來,激起丈餘高的泥水,是實心彈,在泥濘的戰場上殺傷力很小。沒有人彎腰閃避一下,這發清軍最後的炮彈,似乎也是在宣告這個要點的易手。
片刻後,一麵被雨水打濕的血虎旗插在了洪山山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