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球長!
“是陳……大都督,下令救我們的?”一個絡腮胡子的清軍武官,坐在輪椅上驚訝的問道,他兩條腿上都裹著白色的紗布,傷口還在流血,殷紅色的血跡已經從包裹的紗布下滲出了。
“不然呢?你以為這藥材都是天下掉下來的啊?”一個醫護營的醫護推著輪椅,向手術房後頭的病房區行去。眼前的這個雙腿被開花彈彈片和槍彈分彆打傷的人,以後就是073病房的人了。
“為什麼?”
戰場上的俘虜,重傷的都就地解決了,絡腮胡子看到挺著刺刀衝到自己麵前的複漢軍士兵的時候,都已經閉目待死了。結果他卻被複漢軍給救了。
“殿下說,你們在緬甸打過國戰,特體從寬處置你們。”
“嗬嗬嗬……”武官笑了起來,“國戰?緬甸?你們複漢軍不是一直不承認大清是你們的國嗎?還談何國戰?”
“我們複漢軍當然不承認滿清韃子是我們的國,可是外國人承認啊。”醫護隨口答道,然後又用驚疑的目光看著軍官,“瞧不出來啊,你這五大三粗的糙漢樣子,還知道我們不認大清國?”
“我們來湖南都小半年了,你們複漢軍的那一套,多少有些耳聞。”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顧炎武的《日知錄》卷十三“正始”一條被眼前的武官一字不差的背了出來。“我長的是粗大了些,乾的也是拿刀子的行當,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不認得字,沒讀過書。”
“嘿嘿,讀過,你絕對讀過。這段話我們隊的教習講過,我就沒背下來。”醫護也不惱。繼續說道“不過啊,俺們殿下說了,咱們中國人對天下的認知太狹隘了。這天下指的是蒼天之下厚土之上,概括的應該是所知道的所有地方。咱們隻把‘天下’當成了中國了。”
“那日本、朝鮮、安南、緬甸、暹羅,還有北方的羅刹國,漂洋過海而來的紅毛鬼子……”醫護給武官數落著自己所知道的‘外國’,覺得陳鳴說的很對,這些國家雖然是‘外化’之地,但大家頭上的天都是同一片天啊!
武官張了張嘴,他想反駁,因為那些國家都是外化蠻夷麼,但也覺得天下這麼解釋倒也對。因為他們從雲南進緬甸的時候,天,可不還是那一片天!
“俺們複漢軍就把天下說成中國。”武官想了想,大家口中的‘天下’,確實可以稱為‘中國’,或是說泛指中原。
“俺們不認大清,自然是因為我們是漢人。”
“教習給我們打過一個比方,比方這天下,這‘中國’就是一個大大的商號,夏、商兩周,秦漢晉隋唐宋,當家做主的人都姓漢,那些外族人就都是店裡的夥計,外頭的苦力,這各朝各代分彆就是大房、二房、三房、四房,興亡輪替,但甭管是幾房,這些人都是一個姓,一個祖宗。”
“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肉爛在鍋裡,那也沒丟了不是?都是漢人的。”
“天運循環,帝王失德,宗廟自然墜毀。但這個‘天下’還是漢人的,這天下也真真是漢人幾千年一點點打下的。”
“你讀過書,俺們教習說,春秋時候,一些國家出門都是外族。秦漢時候的匈奴、鮮卑,還有南方的山越,當時江西還有湖南一些地盤,都是蠻人的。但宋明時不都是漢家河山了嗎?那些蠻人的後裔估計就是之前的土司吧?”
“五胡亂中原和金兵南下,這就是兩晉和兩宋的家主沒本事,商號的規模基業在他們手中大大的縮水了,讓一群外人奪走了利益。蒙元滅南宋入主中原,就是商號股份徹底的易手了。漢姓從過去的東主變成了被奴役的小夥計,直到朱明太祖高皇帝,重振家業,重新奪回了商號。然後滿清入主中原又是這樣……”
“很多漢人都說滿清的好。那你說現在的滿清韃子跟蒙元時候真的有兩樣麼?蒙元那時候一等蒙古,二等色目,三等、四等才是漢人。”
“現在不一樣嗎?隻是不那麼赤果果的了。第一等滿八旗,第二等蒙八旗,第三等漢八旗,最後第四等才是漢人。而且剃發易服……”醫護撥拉一下武官的辮子,“你說,你留著這個豬尾巴辮子,死了怎麼有臉見祖宗?”醫護語氣恥笑。軍官臉色瞬間緊繃,但他看著不遠處持槍披甲的複漢軍士兵,氣又泄掉了。
“蒙元時候,蒙古、色目跟忘了祖宗的漢人搶進士,現在的八旗倒是不搶進士了,韃子就靠著進士拉攏那些數典忘祖的狗東西呢。可韃子當官的少了嗎?他們當官的途徑更多了。現在六部尚書侍郎啥的,不都是有滿有漢嗎?”
“還有那上百萬八旗,生下來就有鐵杆莊稼吃,這吃的全是俺們的血汗。”
“外人搶了俺們祖宗的基業,還讓俺們做牛做馬的養活他們的奴才,俺們當然不認這個國是我們的國了。”醫護理直氣壯的說。
“可是整個天下不是隻有中國這一個國,不是隻有中國這一個商號,外頭的商號看到‘中國’的招牌了,一樣把韃子的大清國當中國看。”
“所以俺們殿下才說,你們在緬甸打的那一仗,怎麼著也能跟‘國’掛上邊,雖然打敗了,但沒功勞也有苦勞,也不能全抹殺的。就下令把你們傷兵全力救治,死去的,也都挖坑埋了。”
醫護說的話,道理並不嚴謹,連明末清初時候最最不被漢人接受的剃發易服也輕描淡寫的,把曆史上的改朝換代也說的跟兒戲一樣沒深度,醫護的這番話中有太多太多的漏洞了。武官想的卻不是如何反駁,他想的卻是醫護口中的教習,他知道的這些東西都是教習講給醫護聽的,而且很明顯這個才十六七歲大的醫護聽進去了。那自然的這教習會比這個醫護說的更好、更有理,更完備。
而不管教習‘大逆不道’的真實言談會是怎樣一個情形,醫護口中道出的這個‘大商號’的比喻是真的很鮮活生動,簡明了然。
——如果是自家祖上的商號被人奪走了,即使商號的牌子依舊不變,那商號也不是自己的商號了。這個簡單明白吧?
但是在外人眼中,這商號還依舊有著幾分先前的模樣。因為商號掛的招牌沒變,還是原先的招牌,雖然裡頭的一些規矩給變了。但外人看來,這商號似乎還是原先的商號。
如果這商號變的更強了……,那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複雜;如果商號變弱了,就更會痛恨那群竊賊!
所以陳逆說自己等人‘沒功勞也有苦勞’!或許,緬甸之戰如果自己等人打贏了,那今日遭受的待遇會更好吧?
“給你這個。鎮痛片!”醫護倒了一杯水,又給了武官一片淡黃色的,有小拇指頭蓋那麼大的藥片,“疼的厲害了就把這藥片吃了。”武官額頭上都冒著一層明汗了。
醫護知道這藥片對鎮痛有很不錯的效果。之前都用在複漢軍傷兵身上了,效果頗佳,就是藥量似乎太少了,每個人隻準吃三片。上頭對眼前的這些韃子戰俘倒是真好,每個人給開一天兩片的藥量,一開就是一大瓶,足足有一百片。一個病房帳篷中有五張床鋪,這就是十天的量!
醫護還聽說這東西是從阿片裡麵提出來的,也不知道是誰出的這法子。反正是挺珍貴的,阿片不便宜。
武官是073病房中入住的第二個人,第一個人傷勢更重,現在還在昏迷中,是在手術台上昏死過去的。如果到明天還不能醒來,小命就能說了。
……
散發著濃重血腥氣味的手術台被一盆清水潑上,血跡和著清水嘩啦啦的淌下,在地上衝出一波豔紅色的血水。穿著青色袍子的學徒,或用清水繼續衝刷著地麵,或拿著乾淨的抹布,端著滾燙的熱水,利索的上前第二次擦拭著手術台台麵。最後那手術台還要用烈酒做最後的清洗!
另一邊,下一個等待著上手術台的清兵已經被推入了屋中。
一旁椅子上端坐的軍醫孫吉洲神態自若的喝著茶,這可是他難得的休息時間,昨夜裡清軍衝擊大營死傷太多的人了,那些死去的就不提了,而受傷的,重傷員按慣例是要就地解決的,殿下卻傳下了命令,要儘可能救治。這可真是開天辟地的第一遭!也忙死了他們醫護營上上下下的人了!
從天不亮開始,一直忙活到現在,這馬上都要中午了。
至於這一台手術做完後那一係列的清洗等等,孫吉洲也不清楚這樣做派到底有什麼用,反正這都是上麵安排的,那就聽命做唄。就像他剛剛被複漢軍抓入隊伍中時候,聽聞開膛破肚,縫合肚皮等等字詞的時候大腦都空白了。一開始看到跟屠案一樣的手術台時,當場就嘔吐了起來。現在不也習以為常了嗎?還成為了少部分能單獨手術的外科軍醫之一,這習慣真的能成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