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士兵自然知道自己馬不停蹄的趕回南京的用意,受閱的消息早就被告知了他們,但很多人在踏足南京下關碼頭的那一刻,還是情不自禁的流下了淚。
大都督府和內閣為每一支抵達的部隊都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儀式,這些部隊的陸續到京,讓政治氣氛彌漫的南京城少了一分陰測,多了一抹血氣陽剛。
而與此同時,情報部門的調查工作也接近了尾聲,最終的嫌疑人已經被圈定。
周添才署理的財政部國庫司,檔案管理處的處長陳夢彥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司長的辦公室,就見屋裡坐著好幾個人,除了司長周添才外,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人,可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人看上去又有些麵熟,可就是想不起是誰了。
“陳夢彥,你認識這兩位大人嗎?”木著臉的周添才指指那兩個陌生人對陳夢彥道。國安五處的處長,以及財政部內部機要科的負責人。前者比周添才低了點,後者跟周添才則是同級。
“回大人的話,卑職不認識。”陳夢彥說著話,表麵十分平靜,但是內心裡卻似猛的被緊攥了一把。他乾過虧心事,怕的就是鬼敲門。兩個態度嚴肅的陌生人,還是大人,好可怕的。
周添才寒著的一張臉更讓陳夢彥心裡直打鼓。
聞言周添才的臉色更僵硬了,顯然是對陳夢彥是嚴重的不滿,“陳夢彥啊,你的麵子真大啊。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國安五處的高士達高大人,這位是咱們部機要科的文大人,想必你是聽說過的。兩位大人負責的方麵都是國內的反間工作。”
國安,機要科,反間!!!
三個名詞就宛如三個突然在耳邊炸響的霹靂,真的陳夢彥大腦轟轟的,臉也刷地白了。
“這時候知道害怕了?”文晟將手裡的茶盞重重的放在桌案上,茶盞與桌麵碰撞,發出了一聲大響。臉上還做著滲人的冷笑,“陳夢彥,既然敢做,就要敢當。今天我和高處長既然來到了你麵前,就已經完全掌握了你的犯罪事實。”
他的聲音中蘊含著無儘的憤怒,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的響。如果可以,他都恨不得把眼前的這個叛徒,生吞活剝了。
丟人,財政部這次丟大人了。
“周司長,您可以先忙去了。留下陳夢彥跟我們‘嘮嗑’就行。”高士達看著一邊的周添才嚴肅又陰沉的麵容,說了一句支開他的話,為臉麵無光的財政部緩和了一下難堪。
“不要臉的東西。財政部的顏麵都讓你丟儘了!”周添才知道自己要離開了,可他站起身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咆哮了出來,手指點著瑟瑟發抖的陳夢彥,一雙眼睛怒視著陳夢彥,幾近在噴火。“你就在這裡老實回話,坦白從寬。不然,後果你心裡清楚。”
陳漢立國之後就在法律上廢除了連坐連誅,但唯獨叛國罪除外。殺人搶劫都是犯罪人一人承擔,可唯獨叛國罪,那是要一家人一族人買單。
叛國罪量刑以重,但凡被送上法庭,那就是九死一生。周添才一點也不認為陳夢彥還有活命的機會,也一點也不憐惜這個該死的家夥。作為國庫司檔案管理處的一把手,這家夥近乎掌握著財政部太多的機密了。他的危害性也太大太大,個人是死定了,他的家人則也會受到嚴重的懲罰。
國庫司裡出了間諜案,周添才惱火不已,他又失察之責啊。而且他很不理解陳夢彥怎麼就會那麼沒骨氣的給西洋人賣命呢?深深地為陳漢的強大而自傲的周添才,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數典忘祖的敗類,且此事更關乎了自己的前程,他心裡對陳夢彥是恨透了。
國安的人不是善類,但這幾年的事實證明,這個在官場聞之色變的情報機關,比類朱明的錦衣衛、東廠的權力部門,卻極少出現冤案。之前他們就找上周添才說國庫司內有三個犯罪嫌疑人,乃至於周添才本人也是剛剛洗脫了嫌疑,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周密監視、調查、排查,他們既然盯上了陳夢彥,他就肯定有問題。而以陳夢彥的位置和級彆,這家夥一犯事,就肯定要掉腦袋。
國朝鼎立之後的十年裡,嚴格說並不能算太平盛世。當今的陳皇帝太會折騰了,剛剛立國就開始對外擴張,不停地打仗擴張,擴張的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擴張的讓中國人紛紛睜開眼睛看向了外麵的世界。
原來‘天下’是那麼大的;原來外頭是那麼富饒的。
這種不平靜在民間也而在官場。
移民和各種新政策的出現與實施,各類的新穎事物的從出不窮,刷新的不僅僅是黔首百姓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官員們也是一個樣。
中國的當官的第一次了解到了什麼叫積分製;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財產申報;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第一次知道了受賄有罪,行賄也有罪……
世道在大批的官員被摘掉了烏紗的過程中變得清白起來了。新朝的官多,可天底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有,而想當官的人就跟那兩條腿的人一樣的多。無數官員都掉了腦袋,更多的卻全家都被發配了邊疆。但官場從來沒有鐵打不動的官員。
就像那當兵的一樣,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天底下想當官的人太多了,死了前人,還有後來者。
但是貪腐跟叛國罪是完全不能比的。後者極受皇帝的記恨,但涉及賣國就沒有了回旋餘地,即使不判死刑,此生大概隻能在監獄和勞改中度過。刑法對賣國罪的量刑極重,案發後能夠保住命的極少。
“說吧,你知道我要問你什麼。”文晟沉著一張臉不說話,高士達輕聲的問道。
“卑職,卑職不明白啊。”陳夢彥拚命平複地慌亂的心情。他整個人都哆嗦的不成樣子了,但潛意思的還在不承認。他想讓自己恢複平靜,但他的心臟依舊狂跳不止,似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那你就先看看這包東西。”
高士達一點也不意外,嗬嗬一笑,把手邊的一個文檔夾扔到了陳夢彥的腳下。
陳夢彥萬分不想去撿,但他又必須去撿起來。他翻看了文檔夾看了一眼,禁不住啊出了聲。一股股鮮血直衝他的大腦,整個腦袋都通紅通紅的。如果這個時候誰要拿劍對準陳夢彥的脖子狠狠地刺上一劍去,鮮血怕是能噴出一丈遠來。
檔案夾裡有他用自己的親朋的名義儲存資金的記錄,有他掩埋財物的地點,連掩埋的金銀數額都不差一點。最主要的是有他的上線的口供,上頭有那個意大利人的名字和手印。他熟悉的名字
“萊昂納多馬斯丁,這個人你應該認識的吧。”高士達張口說出了一個讓陳夢彥骨頭都發寒的名字出來。“你們一共交易了五次情報,都來往了五次了,早就是老朋友了。不會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吧?”
陳夢彥兩腿一軟,如一灘爛泥癱倒在了地上。“大人饒命,二位大人饒命啊。”
文晟更看不起眼前的陳夢彥了。“真是個蠢貨。都不知道是誰把你提拔到眼下的位置上來的。”這個時候了還敢妄想饒命,真是一殼豬腦子。
“陳夢彥,本官可以告訴你,你死定了。但如何死倒是可以選擇,你的家人未來的生活是什麼樣的,那也可以選擇。該怎麼說話你是知道的。”
高士達說話慢聲細氣地,“好好地想一想,是不是準備要整個家族都跟著你一塊下地獄,一塊萬劫不複?”
“你自己都往外麵拿了些什麼,慢慢的想,慢慢的說,全部說出來,想仔細了,可彆忘了。”高士達負責財政部的反間諜示意已經半年多了,現在終於挖出陳夢彥這個大老鼠,可真心不容易。
南京的天氣依舊很熱,陳夢彥整個人卻若突然來到了寒冬,人還掉進了冰窟窿裡一樣,渾身刺骨的寒冷讓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我說,我說。小的都說。隻求大人能放過小人一家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