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抬起那隻籠罩在陰影中的手,並未指向洛璃或帝玄溟,而是遙遙對準了冰蓮之上端坐的白衣女子,以及她麵前那隻寒玉茶盞。
“聖魂示警,聖器蒙塵,此地氣息紊亂,殘留異端之力……”
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壓力,“爾等擅闖禁地,觸動聖魂載體,引發聖器反擊,更妄圖染指聖魂本源,此乃褻瀆大罪,萬死難贖!何須多問?”
最後一句,那冰冷的殺意似乎又隱隱回湧,但顯然沒有之前那般決絕。
洛璃冷靜道:“我是不離城城主洛璃,同樣也是諸神盟約的盟主,我並不知道你口中的聖器、聖魂是什麼,如果可以,閣下不妨細細道來。”
鬥篷人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凝滯了一瞬。那兩點幽藍的寒芒,在帝玄溟掌心血脈微息與洛璃挺立的身影之間遊移不定。
諸神盟約……
這個在大荒時期擁有特殊地位的聯盟名號,顯然超出了他“區區凡俗之城”的預判。
可諸神盟約是在大荒之時,為了神魔之戰建立的,如今難道還在?
“諸神盟約?”冰冷的聲音裡終於帶上了一絲可以稱之為“情緒”的東西。
一絲極淡的疑惑與審視。
“盟主?”
他的視線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落在了洛璃身上,不再僅僅是掃過,而是帶著一種評估的意味。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神魂,審視著她話語的真實性以及其背後代表的分量。
帝玄溟強忍著翻騰的氣血和神魂的刺痛,猩紅的眼眸死死盯著鬥篷人,嘶啞開口:“你認得這氣息?你認得她?!”
他的目光指向冰蓮上的女子,又猛地轉向自己掌心那縷微弱的魂息,“你口中的聖魂,是不是我母親?!”
“母親”二字,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鬥篷人那死寂的氣場中激起了一圈更大的漣漪。
鬥篷人的身形似乎更加僵硬了。
他沉默著,那籠罩在黑袍下的輪廓仿佛一座亙古的冰山,內部卻在進行著激烈的碰撞。
聖魂載體被帶離禁地、聖器反擊被觸發後反被毀壞是鐵一般的事實,不容辯駁。
但眼前這年輕男子掌心的同源血脈氣息,以及這女子自稱的“諸神盟約盟主”身份,卻將原本清晰的“褻瀆者”局勢攪得混亂不堪。
鬥篷人開口了,“這具軀體是我族聖魂的載體,絕對並非你的母親。”
帝玄溟蹙眉,“怎麼可能?”
鬥篷人隱在兜帽下的眸色一動,這軀體的相貌會隨著氏族每一代的聖女改變,上一任聖女離開後再沒有歸來,雖然他們已經有了新的聖女,可上一任聖女並沒有死去,聖魂載體的樣貌也無法改變。
難道……
鬥篷人隱在兜帽下的眸色劇烈波動,這具聖魂載體的樣貌,正是上一任聖女的容顏。
而聖女……
上一任聖女確實在數千年前離開冰封王座後,就再未歸來。
族內雖有傳言她已隕落,但其留在聖殿的魂燈卻始終未滅,隻是光芒黯淡至極。
新的聖女早已繼位,可聖魂載體卻隻有在上一任聖女死亡後才會更換樣貌。
無數碎片在鬥篷人冰冷沉寂了無數歲月的心湖中瘋狂碰撞。
“不可能?”帝玄溟的嘶吼帶著血淚的控訴,他猛地指向冰蓮上那尊毫無生機的軀體,“這容貌,這氣息,還有那聲溟兒!你告訴我,這不是我母親?!那她是誰?!你族中一個冰冷的器物嗎?!”
他掌心那縷微弱的魂息仿佛感應到他的悲憤,不甘地跳動了一下,散發出更清晰的哀傷與眷戀。
洛璃按了按他的掌心,“冷靜。”
她也踏前一步,眼眸銳利如刀,鎖住鬥篷人:“閣下,若此軀真如你所說,是你族聖魂載體,其樣貌為何會與他記憶中的母親一般無二?他掌心的血脈共鳴又作何解釋?諸神盟約尚在,閣下若執意不問緣由便下殺手,即便今日我二人殞命於此,他日盟約諸族查明真相,你族亦難逃乾係!”
“諸神盟約,”鬥篷人低沉地重複著這四個字,兜帽下的陰影似乎更深沉了。
他似乎在極力壓製著什麼,那死寂的氣息不再穩定,隱隱透出一絲混亂和難以置信的驚悸。
他猛地抬頭,那兩點幽藍寒芒穿透陰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向帝玄溟,不再是審視,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穿透靈魂的探查。
目光死死鎖住帝玄溟那雙因憤怒而猩紅的眼眸深處。
就在這一刹那。
帝玄溟那雙燃燒著怒火與絕望的黑眸最深處,一點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冰藍色幽芒,如同沉睡萬載的星辰被驟然點亮,倏忽一閃。
那並非魂力光芒,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與生俱來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