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爭，他們失去了太多的人，但也正是這些失去，化作了最鋒利的劍，懸在每個幸存者的心頭。
洛璃沿著街道緩步前行，轉過街角，一陣熟悉的丹香飄來。
藥閣的門敞開著，一個煉丹師正將一株株珍稀靈植扔進煉丹爐，幾個煉丹學徒捧著陶罐來回奔走，皆是十分疲憊。
“洛璃大人，”煉丹師抬頭擦了擦汗，“傷藥儲備足夠支撐三次大規模戰役，隻是……”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能幫忙配好靈植的學徒越來越少了。”
洛璃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藥廬後院，那裡新立了十幾個小小的土墳，墳頭插著的木牌上，還寫著不久前還在藥閣忙碌的名字。
她攥緊了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疼痛讓她更加清醒。
閻野不僅在吞噬生命，更在摧毀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機。
夜幕再次降臨，諸神城的燈火比昨夜稀疏了些，卻多了幾分悲壯。
這一夜，沒有一個人停下來。
洛璃站在議事堂前的石階上，望著天邊那輪被烏雲切割的殘月，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在想什麼？”帝玄溟走到她身邊，玄冰般的眼眸在夜色中映著微光。
洛璃轉頭看向他，聲音低低的：“在想，這一戰，我們絕對不能敗。”
帝玄溟沉默片刻，抬手為她攏了攏被夜風掀起的衣襟，指尖帶著涼意，卻奇異地讓人安心。
“不會敗的。”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令人安心的篤定，“諸神城的基石，從來不是城牆，是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
帝玄溟的話語像沉靜的磐石，落在洛璃激蕩的心湖。
“基石是人……”她低聲重複著，目光掃過下方仍在燈火中忙碌的渺小身影，搬運物資的並不強大的靈師、加固陣法的靈師、徹夜煉製丹藥的煉丹師、以及那些在夜色中巡邏的守城靈師。
每一個身影，都承載著這座城的重量，也承載著逝者的期望。
“你說得對。”洛璃的聲音清晰起來，帶著一種沉澱後的力量，“隻要人心不散，諸神大陸就永遠不會真正倒下。”
她沒有立刻返回議事堂，帝玄溟的陪伴讓她緊繃的神經獲得了一絲難得的舒緩。
兩人並肩，在寂靜的城牆上緩步而行，夜風卷起他們的衣袂，獵獵作響。
“閻野的沉默，比他的憤怒更讓人不安。”洛璃打破了沉默，目光投向城外無垠的黑暗。
帝玄溟墨色的眼眸深邃如淵：“兵來將擋。他若想用他手中的那些雜碎消耗我們，隻會讓我們手中的劍磨得更利。”
他指尖微動，一縷極寒的氣息在空氣中凝成一片小小的近乎透明的冰晶雪花，又瞬間消散。
“你的提醒很及時。鳳炎他們不是莽夫，早有防備。其他主城，也都不是軟柿子。”
洛璃點了點頭，鳳炎和雲意他們，都是曆經血火淬煉的強者，她確實無需過分擔憂。
隻是，作為盟主，她必須將所有的可能性，哪怕是最壞的那種，都納入考量。
“走吧，”帝玄溟停下腳步，“你需要休息，等閻野再次有所動作，那才是真正的開始。”
洛璃沒有反駁，連日的心力交瘁，讓疲憊感確實在侵蝕著她的意誌。
她最後望了一眼這座在巨大壓力下依舊頑強運轉的城市，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與帝玄溟一同走下城牆。
洛璃走下城牆，並未直接返回議事堂。
帝玄溟的話讓她心緒稍定，但那份沉重感並未減輕分毫。
她需要親眼確認，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環節，是否都已繃緊到足以迎接那即將到來的風暴。
她刻意避開了燈火通明的主乾道，轉入了相對僻靜的居民區後巷。
這裡少了巡邏隊的肅殺，多了幾分市井生活的煙火氣，儘管這煙火氣也已被戰爭的陰霾浸染得稀薄。
低矮的屋簷下，窗戶透出的燈光昏黃而溫暖，隱約能聽見壓抑的啜泣，或是低聲的祈禱。
空氣中彌漫著丹藥的清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味混合的氣息。
她看到有婦人借著微弱的油燈，小心翼翼地將曬乾的止血草縫進布條。
有壽命將儘老人佝僂著腰，在修補一件破損的皮甲，動作緩慢卻一絲不苟。
還有幾個半大的孩子，沒有像白天那樣玩耍，而是圍坐在一起，笨拙地用磨刀石打磨著短小的匕首，小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認真和執著。
人，就是基石。
帝玄溟的話再次回響，這些微小的，掙紮著的努力，正是支撐這座城不倒的力量。
洛璃的腳步放得更輕，心頭卻湧起一股暖流，守護他們，守護這些平凡而堅韌的生命，是她無法推卸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