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得美板著臉說“半兩是平均數。門麵有大有小,生意有好有壞。你母女倆生意做得精,賺錢多,我們是知道的!”
聰兒見沒法和他說清,隻得不再爭競數目,又問道“你說的項目前幾天不是都已經收過了嗎?”
“你今天吃飯了,明天還吃不吃?街道昨天掃了,今天還掃不掃?巡邏隊昨天值班了,今天還值不值?保所昨天辦公了,今天還辦不辦?過去收的是過去的,現在收的是現在的!”田得美瞪眼說道。
“三月三廟會也是一月一辦嗎?”聰兒仍不發火,據理爭辯著。
“原來收的太少,還不夠招待開支,戲班子的錢還欠著呢!你們這些生意好的商家每戶再補四兩,這是看人下菜,能者多勞,富者多出。怎麼,你覺得不公道嗎?嫌不公道可以去縣衙告啊!”
秀才當流氓就是不一樣,沒理的事張口就能編出理,沒影的事眨眼就能有根據,眾隨從都佩服得直翹大拇指。
肖聰兒並不畏懼,仍然據理爭辯“我不怕出錢,怕的是出錢用不到正地方。俗話說,沒規矩不成方圓,收多收少憑你們一張嘴,誰知道這錢用到了那裡?能不能把縣衙法規拿出來看一看?”
“縣衙公文是密件,不是誰都能看的!”
“保裡法規呢?能看不能?”
“也論級彆!”田得美揚臉說道。
“想看文件當官啊!當上官,夠品級了,自然讓你看!”
“是啊,當官夫人也行,枕頭邊一問就清楚!”
“想看你找盧保長,讓他詳細給你講講!”
“我們隻按規定,隻有盧保長可以變通!”
……
眾隨從也七嘴八舌地跟著起哄。
麵對打著公差招牌的流氓無賴,肖聰兒清楚告狀無門,拚命無力,能求全的隻能是打碎牙齒肚裡咽,冤枉苦水自個吞。她起身整理錢箱,又回家取了所有存款,見還不夠,又到隔壁店中借了五兩,交給田得美“田先生慢走!”
田得美見肖聰兒還是舍財硬抗,接過銀子放在櫃台上,並沒有要走的意思“雜費賬清了,罰款還沒清呢!”
“什麼罰款?”肖聰兒不卑不亢地問道。
“有人告你摻糠兌假,缺斤少兩,違犯鎮規;有人告你辱罵顧客,打罵行凶,敗壞鎮風;按照鎮裡民約規定,罰銀二十兩,以儆效尤!”田得美說道。
“什麼摻糠兌假,是酒是醋,是米是麵?對誰缺斤少兩,是張三是李四還是王二麻子?罵了那個,怎麼罵的?打了那個,傷情如何?”肖聰兒強抑憤怒,連聲質問道。
“什麼摻糠兌假你清楚,狡猾抵賴是沒用的。保護告發人是我們的義務,你沒權過問!認罰拿錢,沒錢我們拉貨!”田得美說著,向隨從招招手,令道“既然她不服從保所領導,無視鎮規民約,那你們就動手吧!”
眾隨從聽到田得美下令,捋胳膊挽袖子便往店裡湊。
“聚眾搶劫嗎?”
肖聰兒拔出腿上短劍,正潑婦似的與眾人對峙著,盧興不知從哪裡走了出來,做作著沒事人向田得美大聲問道“你們擠在這裡,吵吵嚷嚷地乾什麼?”
“盧保長,這戶違犯鎮規,不繳罰款!我們要以貨抵款,她便撒潑動武!以武抗法,這是藐視朝廷,對抗官府,視同謀逆造反!是應該封店抓人的!”田德美說著,便指揮隨從,向盧興表演自己高明的配合“封店!抓人!”
盧興攔住要動手的保丁,向田得美斥道“態度要好,理要說到,工作方法很重要,知道不?自己辦差毛躁,作風粗暴,還動不動亂扣大帽子,誰服你啊?這家店一貫聲譽很好,我是知道的;店主是鎮選孝女,已經上報縣衙,怎麼會違規違法?是不是有人誣告,你仔細查問了嗎?”
都是按編好的角本演出,田得美自然配合。他裝作義憤填膺的樣子又曆數了肖聰兒許多莫須有的罪錯,說得肖聰兒十惡不赦,坐監殺頭也不為過,直到盧興對他發火“我讓你先到彆處去辦,你聾了?走走走,都走,讓我親自調查落實一下!”
盧興把田得美訓斥一番,支走眾人,走進店門,趴在櫃台上低聲說“你開開櫃台門,讓我進去!”
“有什麼事,你說!”肖聰兒莊重地說道。
“看,哥們來了,拒之櫃外,這不合適吧?”盧興嬉笑著說。
“你忙,我也忙,有話就直說吧?”
“你給我挑挑手上的‘刺兒’,我就把你被罰款的事調查落實一下。他們聽我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隻要我交代一聲,他們不僅不會罰款,就是已收的雜費也會退回,並且以後保中收任何稅費都隔過你這個店!”
盧興說罷,轉身出門,很快返回來,將肖聰兒剛才繳給田得美的雜費銀子放在櫃台上“怎麼樣?他們聽我的不聽?你不找哥們,哥們也要幫你的!彆看他們在外人麵前很凶,見了我一個個都和喂熟的小狗小貓一樣,乖得很呢!不管什麼事,他們都看我眼色去辦,我叫他們往東他們是不敢往西的,我叫他們打狗他們是不敢攆雞的!怎麼樣,挑不挑?這根刺折騰得我吃飯不香,喝水不甜,心裡長了草似的,整夜睡不著覺。”盧興邊說邊伸出了手“要不你隔著櫃台挑也可以,過來,過來嗎!”
“盧保長,大少爺,你可是體麵人物,彆這麼下賤行嗎?”聰兒低聲斥道。
“哎喲喲,你年紀這麼小,怎麼這麼老套!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帝老子高貴,也天天晚上跟妃子睡覺。我愛你,猶如老鼠愛大米,這有錯嗎?
“男人得有男人味兒,女人得有女人味兒。男人味兒就是敢戀敢愛,女人味兒就是溫柔性感。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壞可不是指心腸壞,而是指你說的‘下賤’。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麵前,又有哪個男人不‘下賤’呢?”
肖聰兒羞得滿麵通紅,氣得渾身發抖。
“哎喲,看你小嘴噘的,大眼瞪的!上次我手碰你一下,用得著到今天還結仇嗎?你說,給你碰掉一塊了嗎?”
肖聰兒不待他說完,已經轉身走到房屋一頭,伸手打開了櫃台門。盧興以為是讓他進內,急忙往前湊,哪知,剛走近櫃台門外,腳背便被肖聰兒狠踩了一腳。
腳背蹠骨是人神經敏感處,肖聰兒又懷著滿腔憤怒,盧興怎能受得了?他“唉喲”一聲蹲在地上,頭上汗水便冒了出來。
聰兒從外麵鎖了櫃門,轉身拿起櫃台上盧興剛向田得美要回的銀子,追上正在另處收費的田得美,撂在了他的懷裡。
田得美組織的強力打擊不僅無效,盧興還被肖聰兒狠踩了一腳。並且,有人以肖聰兒一個小雜貨店不到倆月時間繳費四十多兩銀子為例,向縣衙匿名告發盧家店收費、罰款近乎土匪搶劫、黑道綁架,害得盧興被主簿乾爹臭罵一頓,花了三百多兩銀子方才擺平。
“我要你是擦屎的,不是讓你抹屎的;我要你是堵婁子的,不是讓你捅婁子的!你不行就是不行,還非要削尖腦袋擠著上!我本來已經快暖熱了,你給我來冷的!這徹底整崩了,公開翻臉了,你說怎麼辦吧?拿你小姨子賠我!”盧興從縣衙回來,叫過田得美,罵了個狗血噴頭。
主子罵你,那是恨鐵不成鋼,是把你當了心腹,田得美深通此理,麵對盧興的大罵,他心裡卻像熨鬥燙似的,暖融融的,彆提多舒坦了。
他沒有聰明漂亮的小姨子賠償盧興,隻能挖空心思,將功補過,一連幾天點燈熬夜,參考曆代史書,總結權鬥經驗,研究三十六計,探討用間方法,又為盧興設計策劃了一個既能當婊子又能立牌坊,逼肖聰兒不得不就範的天衣無縫的歹毒圈套。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連環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