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武攙扶著她坐回屍床,這裡陰暗潮冷,也無處休息。她靠符武扶著,才勉強不會昏倒。
“南海鮫珠的傳聞就是舒鐸找他在風逸樓散播出去的,不久之前,他又介紹給老爺一個人,這個人的文書總是深夜從後門遞進來,老爺從不讓我插手。”她咳嗽了幾聲,緩緩躺倒在屍床,似乎內心平靜了許多。
“所以,先生死後,你便立刻去書房,查找關於此人的線索?”
歐陽夫人點頭,用手捶打木板,“都怪我想要再抄錄一份留底,卻被害死老爺的歹人勒住脖子,眼睜睜看著她拿走文書。但我至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他就是——”
符武伸手製止了她的話,他問段震道“我聽說你揚名長安是因為闖入朔方節度使的留後院,不僅偷了他的兵符,還偷看他的女兒洗澡,結果差點被扒掉一層皮。幾個月以後才再次現身,從此不但成為長安的笑柄,還被許多小賊奉為神偷。”
他臉一紅,錘了符武一拳,“這和案子有什麼關係,好漢不提當年勇,誰知道朔方節度使的副將竟然是他的女兒,我也是聽說他剿滅南海數國之後,燒殺掠奪,貪了不少好處,這才找他下手。誰知道,那女的也忒狠毒了些,眼看我就要飛出去了,她竟然拿碳盆潑我,害的我在家躺了整整三個月才下床。”
“朔方節度使的女兒?那這一切就能解釋的通了。”
段震急道“我說不良帥,你把話說清楚,這案子和那瘋婆娘有什麼關係?”
“沒錯,文書上所記載的確實是朔方節度使!”老夫人猛然坐起身子。
“與歐陽先生來往最密切的莫過於節度使,張虹通過易容遮掩自己的身份,她送信給賤內時是以女子的樣貌,但出現在歐陽府抓我的時候卻是個男人。留給她易容的時間並不多,匆忙之下,她對這裡的處理也就比較粗糙。”
符武屈指碰了碰自己的喉結,他恍然大悟,“原來張虹就是那個瘋婆娘,怪不得每次出手都那麼狠毒!”
“張虹會易容術,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在你的案發現場會出現兩條人影。”
“你是說張虹易容成了死去的歐陽漣漪?”段震蹙起眉頭。
“當你進入書房時,被迷香弄暈,‘歐陽漣漪’從地上起來,控製你做出襲擊二夫人的假象。”
“我醒來後完全不記得自己暈倒過,我看見二夫人躺在地上,有人趕來時,我匆忙檢查過屍體,藏起白玉蝴蝶簪的碎片,這個時候,想必張虹已經換回了屍體。為了拿我試藥,他們竟然布置了這麼麻煩的現場!”段震抱怨道。
符武卻搖頭,“從縣丞選中你當替罪羊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如果不具備過人的輕功和偷盜手段,你很難進入護衛森森的歐陽府。包括歐陽夫人出現在此處,一路追尋的種種線索都是為了引導著兩隻獵物,步步接近誘餌。”
“我不明白。”段震憤怒道“哪有人自己織網把自己陷進去的!舒鐸瘋了麼?”
“不是舒縣丞,他也隻是一枚棋子,你忘了,還有朔方節度使。假鮫珠在汲出毒素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廢物,我們沒有辦法揭露舒鐸的罪行。隻能去密室查找二夫人曾經不顧性命也要拿到的證據,多次接觸以來,我可以肯定張虹聽命的人是莫先生,而莫先生的背後站著朔方節度使。”他道“舒縣丞掌握著與節度使來往的密函,他想利用我們,除掉舒鐸。”
“不是舒縣丞,他也隻是一枚棋子,你忘了,還有朔方節度使。假鮫珠在汲出毒素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廢物,沒有辦法拿它作為證據,隻能去密室查找二夫人失去性命也要帶出的東西。”
他眸光沉沉,“我可以肯定張虹聽命的人是莫先生,而莫先生的背後站著朔方節度使。”他道“凡是交易必有契約,密室中藏著的,極有可能就是他們之間來往的書信。”
段震長長歎了口氣,蹲坐下來,“密室就是陷阱,而唯一的證據就在陷阱裡。”
符武也蹲下身子,“你已經做的很多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段震憤怒道,揪住他的前襟“不是孬種就不要說放棄,我找縣丞報仇天經地義,但是你呢?你還有妻兒照料,在這裡等著,等我把冤屈洗清了,你自然就能脫罪。”
符武隻是無所謂的笑了笑,“走,去鐵匠鋪。”
濃稠的夜色中回響著他的聲音“如果我們之中有一個人陷進去了,另一個一定要把證據帶出去。”
莫先生想要喝下藥汁,但他的手腕卻被張虹緊緊擒住。
”你說的沒錯,買通死囚犯頂罪隻是出價多少的問題。但神偷段震多次趁大公子買醉時,盜走他身上的錢袋。這還不算,扔掉他的衣裳送給乞丐,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赤身出醜。我選擇他,也是為了幫助大公子抹除心患。“
“你讓我找段震拿回鮫珠,當我铩羽而歸時,你一點都不意外。這個時候,你非但沒有幫助縣丞除掉符武,而是利用舒顯之去牢房勸說他,故意讓他與段震彙合。接著,你又命令我把歐陽夫人轉移到殮房,你這樣做,真的隻是為了除掉舒鐸麼?”她手腕用力,藥碗顫抖著,不少汁液濺落出來。
”你害怕他們從歐陽夫人那裡知曉你的身份,你的父親就會有危險。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殺了我又有什麼用呢?”
一股怒氣驅使著張虹掐住他的脖頸,他仰起頭,艱難呼吸著,似乎稍一用力,他就會死。
”縣丞大人不是已經開始動手了麼?我之前所做的不過在一步步誘導他們走進陷阱,倘若查無可查,還有誰願意查下去呢?“他的聲音十分沙啞。
兩雙冰藍色的眸子對視著,兩張病態的臉龐都在隨著生命的流失而越發蒼白,僵草湯已經冷卻了溫度。
她抄起瓷碗,強行灌進他胃裡,直到他恢複了少許氣色,她才喘著氣道“命給你,從此以後,情斷義絕。”
他雙手撐住桌案,抬起頭,看著她推開房門。
“我勸你,好自為之。”
戌時之後,舒縣丞調離所有的守衛,隻留下十幾名黑衣人藏身隔壁房間,“想不到顯之最近果然大有長進,這都離不開先生的功勞。”
“他們已經出了殮房,接下來就要看是否有這個智慧打開密室。”
張虹本建議舒縣丞直接在院中伏擊兩人,但舒顯之當即不悅“院子太過寬闊,逃生幾率很大,這好不容易煮熟的兩隻鴨子,可不能再讓他們飛了去。”
為此,舒鐸連夜請來機關師,做了些足令兩人喪命的手腳。
甕中牢籠布置妥當之後,宅院再次陷入靜謐之中。
不久之後,一條人影悄悄關起縣丞的房門。
舒顯之弓著身子,展開情報。從窗欞灑落的月光中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篆書小字,他讀著無趣,方要合起,卻猛然發現最後一行寫著一個地名。細想之下,驚出一身冷汗。
燭火突然亮了起來,微風吹拂著玄紗,隻露出先生微白的唇角。
“大公子想到什麼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