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錚錚質問,話音哽咽“甄洗凡,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你是洛象琴尊甄易之子,是洛象琴派首席大弟子,更是我秦雨霂最最愛慕的師兄!”
甄洗凡沒有回頭。可修靈則分明看見,他的雙眸,瞬間清明了幾分,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
“洗凡。”門口的女子上前了幾步。
他依舊沒有回頭,反而閉上了眼睛,複又抬手,挑弦。
他的背後,秦雨霂早已淚滿衣襟,可她舉手之間毫無猶豫,訇然聲響起,地崩山裂,散聲如一,齊發而出,向她最愛的人疾馳奔去。琴劍穿透了他的心門,隻有瞬間的痛。
手中琴斷,他仰頭倒在了地上。他看著她,嘴角仍帶著那一絲笑意,五指緊緊抓著斷琴的琴穗,其中,有她的青絲若許。
秦雨霂凝視著她的師兄,失了魂魄,步步踱去了他的跟前。她再也忍不住,喋了一口鮮血於他的袍上,喃喃隻說了二字我懂。
半晌,她揮手一撫,撫過他的雙眼,讓他安眠。再揮手一撫,撫過地上墜成片段的殘琴,不朽的桐木幻化成了銀色的塵埃,星星點點儘收入她隨身攜帶的香囊之中。
她輕輕摟過他的身體,將琴穗納入他的懷中,把他背起,亦步亦趨地向門外走去。
“姐姐,你還回來嗎?”缸內,修靈則喚了她一聲,她卻沒有聽見。
肝腸寸斷,五音已盲,秦雨霂路過門檻,失色的眸子茫然地掠過倚在角落的紅衣男子,禦琴而去。
就這麼走了?
不能肯定秦雨霂是否還會回頭,修靈則隻能鳧在缸中思忖何去何從。
不過呼息之間,密密麻麻的蟲子浩蕩再次席卷而來,正要吞噬這裡最後的食物。
修靈則眼睜睜看著蟲子迅速吞噬了秋姨的屍體,刹那間,隻剩白骨嶙峋。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隻能再次沒如水缸,一口氣又一口氣地憋著,將所有的悲痛、憤怒與不平全部屏住。
不能再等了!修靈則連嗆兩口水,猛然翻出了大缸,拚命奔了出去。
因為害怕,她顧不得分辨方向,隻是奔跑,拚命地奔跑。幸而,這裡的每一條阡陌道路,每一處房屋樹木,甚至是地上起伏不平的坑窪,她閉著眼睛都能記得。
突然,不知何物在腳下一絆,她一個踉蹌往前撲跌出去,跌進了洛河。
修靈則用手抹了抹眼睛,此翻望去,她的眉眼與河岸齊高。可現在,與其說這是一條河,不如說是血池。泛濫的血腥味夾雜著令人作嘔的黴味。
沿著河道往下,因為屍體堵塞,河水已然乾涸。乾涸處全爬滿了蟲子,蠕動著翻騰出了一節節的殘肢腐骨。許是它們吃飽了,此時啃食屍體的速度明顯不快。
遠方的天色不知何時又暗了幾分,讓人越發心灰意冷。
伴隨著陣陣惡心和陣陣絕望,修靈則發出呐喊“有沒有人……還有沒有人?”
呐喊聲回蕩在楓林之間,隻有隕落的秋葉仿佛在應答。落葉沙沙,屍蟲吱吱,彆無其它。
突然,身後傳來踩踏的腳步聲。修靈則激動回頭,卻嚇了一跳。
一具殘屍仿佛有了一口人氣,早已成白骨的手撥弄了一下地麵,又撥弄了一下地麵,發出遝遝聲響,緩緩拔地而起,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上還被屍蟲齜牙啃噬。
緊跟著,屍體堆騷動不安,又爬起了殘屍……
不肖一會兒,一群屍人把她團團圍住,無數隻腐爛枯萎的臂膀向她伸了過來。
瞬間,左肩被一支白骨劃出一道血痕,骨節深深地摳在晰白嫩肉中,鮮血淋漓。
修靈則一聲慘叫,屍人卻越發亢奮。屍蟲安靜下來,仿佛在屏息等待著什麼。
隻覺一陣撕裂的痛楚襲來,修靈則眼前一黑,便向後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