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問天下!
聽聞歡快的嬉鬨聲漸響,修靈則作速隱藏在山石之後。
女弟子們的笑談傳來,才知原是皇後娘娘賞賜了十車珍寶,其中全是女兒裝飾之物,更有一種獨特香粉可用以沐浴,於肌膚有美白潤滑祛斑解毒的功效。
世人皆知,當今皇後諸葛爾雅出生高貴,曾是落霞嫡傳弟子,也是應當年琴門選妃才入的宮,憑其嫵媚之貌、聰慧之姿、玲瓏之竅在短短一年內便榮登後位,寵冠後宮。
從此,諸葛氏視落霞若娘家一般,時常關心賞賜。雖然諸葛爾雅的師尊紅塵早已看破紅塵駕鶴仙去,隻留下一號“紅塵大士”,但此番念舊的情結卻已締結。
有人稱道皇後尊師重道,自也有人暗地裡說“皇後喜的是俏郎君,既師尊已去卻還如此闊綽嘉賞,無非是盯著霞尊的那張麵皮罷了。”
霞尊似是不敢忤逆皇後的一番好意,遂暫停棋課,令落芳蕤將香粉搗進湯浴,讓諸位女弟子前去沐浴皇恩。眾人無有不敢,欣喜之情更溢於言表。
於是,修靈則便遇見了眼前的場景一眾美人皆披著薄衫,於戈壁腹地紛紛入浴泡湯。
那湯池內泉水晶瑩粉亮,映著天空變幻著繽紛色澤。少女們半身沒在水中潑灑玩鬨,一派爛漫天真,遠遠望去,好似天上的彩霞真的落在了水中,成了雲端遊樂場。
蒸騰的水霧掩映著千嬌百媚的金貴嬌軀,撲朔迷離如夢似幻。嫋嫋煙氣氤氳開來,將此情此景渲染成了遠勝於脂粉香豔的脫塵仙境。
既然此處沐浴不成,修靈則便想著繞道而行,四下一探,偏偏又驚呆了。
隻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她下意識地抬手壓住了胸口,想要轉過頭去,卻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僵著身子微微抬首,望著溫泉中央高高的傘亭。
傘亭四周以奇石圍簇,遠觀似是憑空生長在水上。亮閃閃的八角琉璃頂上,分明斜躺著公孫長琴。
他散著烏雲般漆黑的長發,微微敞著衣襟,袒露出雪白的脖頸胸脯,以一條繡著金絲鳳尾的腰帶蒙著雙眼,正仰頭吹晚風,喝佳釀,儘是風流愜意的放縱姿態。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論模樣,霞尊自有極致之貌。正因此,即便他行事怪癖荒唐,但凡是女子,無論煙柳俗粉、名門閨秀、琴門弟子、甚至是當朝皇後,無不因他的絕世美顏而見怪不怪的。
修靈則隻覺得呼吸急促,雙耳似有火燒,思緒一時白紙一頁,一時亂麻一團,心中更是驚怒羞惱。
公孫長琴朝她微微轉過了頭,也不知是否“看”見了她,一口乾了酒碗,颯然起身。他立在亭頂,隻留給他人一襲迷離而朦朧的背影,看不清也摸不著。
背身解開了蒙住雙眼的腰帶,他反手輕輕一拋,待腰帶緩緩落入池中,說道“送你們罷。”
話聲甫落,驚起池中一片漣漪。各方美人如魚搶食一般爭相去撈霞尊的那條腰帶,霧氣迷蒙,水花亂濺,卻沒見公孫長琴回眸一笑。
這一眼,隻有一人。這多情,從來隻是假象。
雲裡霧裡,修靈則隻覺他是回了一下頭,卻也不知他在看她,隻當他是趁機看女子洗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氣洶洶欲追去時,哪裡還有他的身影?
反倒是她一現身,一女弟子模糊看見有個穿著男裝的人影出現,不禁花容失色,大聲驚叫。頓時,溫泉池中又亂作一團,紛紛撿了岸上衣衫作鳥獸散。
眼下情形甚亂,而水霧又時聚時散,修靈則略作思忖,見機躍入了池中,屏息沒進水底散了發,再出水時,已是女兒模樣。她環顧四周,見諸多弟子皆已相繼散去,便向一隅遊去。
那是一處偏僻小池,四麵環石,幽幽藏在諸多湯池的一角,即便立在傘亭之上,亦望不得此中情形。修靈則靜靜浮在水中,甚是放鬆,仰頭望著天邊,試圖放空思緒。
暮色已愈發深沉,落日紅得如同一隻巨大的火球,思及居住其中的鴉兄,修靈則心想她雖是孤兒,現下卻又多了一個勝似親人之人,不覺欣慰而笑。
宮中之物也是奇特。
才泡半刻,修靈則見肌膚毛孔處微微滲出晶瑩香汗,而溫泉水也漸漸變成赤金色,慢慢散出異香,隱隱有陽光曬過萬物的氣味,聞之便覺生趣盎然。
正兀自驚奇之時,修靈則低頭撥水,卻發現心口處赤金之色最是濃重,且那顏色正在水中不斷擴散,這才覺察到古怪,伸手往胸前掏去,掏出了金烏給她的三根鴉羽。
原來並非是粉瑩作用,而是此物。
本是漆黑的羽毛不知為何竟已變成了金色,聞著正是此時泉水中的香氣。修靈則抬手禦風,以風團去試香源,池中香氣飄忽四散,唯有鴉羽之香久久不散。
就在她擺弄羽毛之時,被香氣染醉的公孫長琴翩然而至,悄無聲息地蹲在了她的身後,“嗬,鴉兄可還好相處?”
修靈則聞聲一怔,慌忙雙手抱胸埋入池中,遊出一射之地才出水嗔喝“你!”
她心中原有不小火氣,一是前一日他棄她於危難險落鴉口,二是他風流無度公然在浴池飲酒拋帶,三是如今突然現身,大有輕薄之意。可當見他手中抱的衣衫,竟是語塞。
公孫長琴搶她一步道“你就穿著衣裳跳下水去,不曾想過待會兒如何回去麼?還不謝過本尊。”見她扭頭不屑,便將衣衫放在岸邊,又伸手在湯池中一攪,池中顏色褪去,香氣不再。
“金烏羽香既已集你之身,便不會再散去。隻是這香氣太過招搖,本尊已施法將其隱去,未到迫切之時,不會自行發作。”言落,一閃身,已不知去了何處。
修靈則轉過頭來,正想問這香味究竟有何神奇之處,見人已不再,又四下環顧確認再三,才緩緩移至岸沿抓了衣裳。
見那嫣紅,知是緋花坳時他強要送她的那件,不覺皺眉。又見那衣裳底下疊著一條嫣紅布帛,識得此乃焉耆古國的絲織頭巾,可作掩麵之用,這才安下心來換了新衣離去。
目送她離去,公孫長琴這才於亭中現了身,望著她的背影滿意笑道“唔……還是這般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