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流幕撫慰著不斷拭淚的雲夢,對她說:“逝者已逝,再悲傷也無濟於事。在下既是流幕的好友,若姑娘允許,自當留在此處為他料理後事,以儘同窗之誼。”
雲夢道:“哥哥既邀雲公子前來,自不能白白讓你千裡迢迢了一遭。我想他在天有靈,也會希望公子在連珠山莊遊覽一番再去。我本為哥哥打理好了廂房和膳食,公子不棄,就在此小住幾日再走吧。”
聞言,雲流幕欣喜不已,將隨身攜帶的衣物、書畫儘數拿了出來,又說:“這些都是流幕兄的東西,現在交給姑娘,聊以慰藉,也好為他建個衣冠塚。”
雲夢頷首,“那便有勞雲公子與我一同操辦。”
如此,雲流幕改名易姓在連珠山莊住了下來,與雲夢一起料理了自己的後事,同時也無微不至照顧著她。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的身份,他不僅托人重金收買了畫院的師生,還特地改變了平日的習慣和喜好,尤其是書畫風格,與此前大相徑庭。
獨處時,他時常練習筆墨,刻意矯正自己的落筆和氣勢。眼下,他正欣賞著自己的畫作,不時滿意點頭。
由於雲流幕無法察覺,公孫長琴與修靈則在旁觀看。霞尊獨具慧眼,搖頭道:“果然,強扭的瓜不甜啊……”
修靈則詫異問道:“為何?依我看,他原來的畫風細膩婉約,而如今卻是大氣開合,已全然不同。”
公孫長琴指著一處飛瀑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看此處,他雖想描繪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氣勢,可這一條流線卻依舊是流水筆墨,隻不過普通人隻看全局,難以察覺罷了。”
二人正說著,便聞有人叩門。雲夢入內,見遏雲所繪正是凍泉山莊的景象,隻不過並非是冬景,而是春夏之象,不由感慨道:“若不是要守護淩冬,我也想出去看看。”
遏雲情難自已,拉起了她的手道:“雲夢,你若不能出去,我便畫給你看。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將整個穹宇都畫下來送給你。”
雲夢感動不已,伏在遏雲的肩頭。一旁,公孫長琴搖首歎惋,“可惜……可惜。”
白駒過隙。
雲夢與遏雲相戀不久之後便成了親,他們的孩子也即將出生。全莊上下無不歡喜,唯有局外人心緒複雜。修靈則疑惑道:“這個孩子,難道就是雲玉鳴?”
臨盆那日,雲夢萬分痛苦,在整整煎熬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將腹中的胎兒產下,但卻因失血過多昏迷了整整三日。她不曾料到,就是這三日,孩子的命運發生了驟變。
第一眼看見孩子的不是雲夢,而是穩婆。聽見孩子的哭聲,穩婆嚇得差點把孩子丟在了地上。她顫抖著雙手,將孩子遞給等候在外的遏雲,跪在地上不停地叨叨:“副莊主饒命!”
隻見那孩子皮膚黝黑,哭聲沙啞,一聲響一聲輕。響時如同惡鳥啼叫,輕時像是幽魂嗚咽,聽得令人毛骨悚然。音律完全不著調,顯然是五音不全,這也意味著他將來絕不可能成為琴師。
遏雲捂住了孩子的嘴,閉上眼呼出一口氣,“想活命,就聽我的。”穩婆連連磕頭稱是。
三日後,當雲夢從昏迷中醒來,想要看一看孩子時,穩婆將孩子抱了過來。
那是個皮膚白皙,樣貌秀美的嬰兒,哭聲亦像是黃鸝鳴唱,十分清亮好聽。雲夢歡喜不已,為其取名“玉鳴”。
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穩婆被雲夢留在莊中照看玉鳴,卻日日擔心受怕。既怕遏雲哪一天就會殺了她滅口,又怕被她偷偷遺棄在亂葬崗的那個孩子會回來尋仇。尤其是,她不能聽玉鳴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