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之盈翼!
看著上官翼露出對自己從未有過的不耐煩,慕容禮英不知其中緣故,但已經內心冒火,不單單是嫉妒。
“你就是為了這個侍妾,當眾擊殺邊關大將的?”她急急地問出前日聽說的傳聞。
母家派人來問,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此次外出辦差,在邊關擊殺了朝廷的驍將,麵對突然來自己臥房裡找東西的上官翼,她語氣不客氣地繼續說,“這不是你上官翼會做到的魯莽!”
慕容禮英知道自己言語衝撞,激動的麵紅耳赤,眼中竟然帶水,異常沒落地看著身前的上官翼。
這是他們夫妻間,第一次的不悅、也是最後一次!
上官翼聽出慕容禮英在用“你”稱呼他,分明是在表達她內心的不滿。
當時的上官翼,心思不在慕容禮英身上、甚至不在許盈盈身上,所以沒有解釋自己的衝動行徑,甚至他都沒有心力和時間去和自己的妻子說明,“自己的衝動行徑”不是她此刻理解的那一個。
他以為日後總有機會好好和她說明白——讓許盈盈做侍妾、做個普通女子,要比入宮服侍李乾,好很多。他相信她能理解。
“不是坊間傳說的那樣,夫人。”上官翼沒有讓妻子的不悅,帶進自己的語氣裡。
回頭看著一向溫柔的妻子突然失態,他嘴角略略上彎,上前拉起慕容禮英的雙手,認真地繼續說“夫人,盈盈曾麵對危難而不離我左右,詳的我暫時不能多說,你知道便是。但她於我,確有救命之恩,這點請夫人相信。我也相信夫人賢德,必能善待盈盈。”
想到這裡,慕容禮英從圈椅裡站起,內心起著嘀咕,在房中踱步。
“當時的言之鑿鑿,難道十二天後,就這麼改變了心意?可真不像上官翼的為人。”
她中意上官翼很多年,她知道,上官翼是什麼樣的男人。婚後的相處,雖然她能體察上官翼於她,更多的是相敬如賓、禮數周到,但這已經足夠了,對她來說。
上官翼確實如父親說的那樣——出身世家而不紈絝、身處要害而不虛妄。
聽到慕容棠口中能有這麼高的評價,慕容禮英心花怒放,自己想做個普通人的妻子,卻是個如此特彆的普通人。
在出嫁的那日,慕容棠說“這男人可以托付終生,為父不擔心,隻是你去了要耐得住苦寒,才可長久。”
慕容禮英知道、他們兩家都知道,因為秉性的對立而雙方互不待見、官場中更是像永不乾涉的兩條車轍,隻是為了慕容禮英一個人,雙方的長輩被迫默默退讓了一下彼此的堅持和尊貴。
這樣的男人,會為了一個籍籍無名的醫女,讓他的一貫的穩重可靠,屢次化為烏有?
越想越心焦的慕容禮英,突然心頭一緊!
——要不是,他們另有蹊蹺吧?
可是,看許盈盈的整體感受,如上官禮說的,不是個城府很深、專善籌謀之小人,這點也是讓慕容禮英始終感到矛盾的地方。
思緒紛亂、微蹙蛾眉的慕容禮英,低聲喊了陪嫁的迎兒上前,正要吩咐她明日去一趟娘家,卻聽到廊下有人回,老爺來了。
少頃,門輕輕開了,上官翼,擔風袖月地走了進來。
束緊發帶、身穿柳繼的夜行衣,許盈盈正仿佛一隻小貓般,蹲踞在那顆老榆樹的枝椏間,默默看著上官翼,款款走過小花廳的回廊。
許盈盈輕輕將玉賦牌塞進貼身的小衣、小皮卷扣在黑色腰帶上,這是她此行的目的。
原計劃,即便上官翼進宮執夜,她今晚也要潛進他這邊的書房,打開一個暗龕,希望能從裡麵找到一二,來解釋今日之事。
她始終不確認,上官翼僅僅是因為在她房中搜出了禦賜金鑲玉茶盞,就一怒之下,將她趕出上官府。
但是,書房裡的上官禮,摸著胡茬,端坐窗口,焚香、看書、喝茶,壓根兒沒有馬上要離開的意思,這讓等著他離開的許盈盈,目睹了上官翼走過小魚池,進了慕容禮英的臥房。
上官翼身後的小翠,則在外輕輕關上房門,並使了個手勢,示意所有廊下的下人們,離開。
進府的第一晚,大夫人慕容禮英吃過許盈盈奉上的茶之後,示意要單獨會談。
上官翼以為她是要教些上官府的禮儀、習慣,便禮貌地先起身,衝許盈盈低語,“沒事的。”然後,拉著上官希,離開了大圓廳。
周遭寂落之後,燈火通明的大圓廳裡,擺件器物閃著自己深褐色的高貴,地磚的鉛塵不染泛著與之相反的青灰色光芒,讓略有些緊張的許盈盈,手心冒汗。
慕容禮英頭上的珠翠細碎響過,她手撫著桌麵,保持優越和微笑,對許盈盈說,“你,坐下說話。”
看著對麵大圓桌上的殘席,慕容禮英說道“你是聰明人,我明說了吧。在上官翼的生活裡,像你這樣的人會很多,我不計較的,隻要他開心我做什麼都可以的。”
不再掩飾自己的鄙夷,她繼續說道“不過看著你年紀小、性子又好,和你說句忠告。你這樣的人,在上官翼的生活裡,不過是一個刹那。日後的行事舉止,要記住自己的身份,這個你懂的,對吧!”
就是那句“不過是一個刹那”,激發了藏在樹上的許盈盈,內心無邊的嫉妒。她始終在回避,當第一眼看到完美如仙子一般的正妻的吃驚。
入夜後,微風拂過耳邊,成了風的歎息,
枝葉反射月色、泛著水光,成了心上的淚,讓無依無靠更加孤寂無助。
或許,許盈盈可以猜到上官翼今晚特意這樣做的意圖,但是,女人心性大過了理性思考。在看到上官翼輕撩袍服、抬腳邁進臥房門檻的那一刻,許盈盈莫名氣惱地手心發涼,根本沒有心氣再做更多推測,便縱身一躍,飛速而果決地離開了上官府,就好像這樣做了,便能躲開世間所有的殘忍一樣。
那些戲文裡的生死許諾,友情的、愛情的、親情的,應該不過是眾人口中的一種傳說吧,她想。何況,上官翼,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許諾。
想到此刻在臥房裡的上官翼,許盈盈的胃,又開始不安的翻江倒海。
她知道,不能再讓情毒發作,她不甘心這輩子就這麼莫名死去。
許盈盈強壓心緒,騰身一躍,竄上山牆,看清街道小巷的大概布局之後,在此地眾多府苑高牆之間,幾個來去,便走遠了。
老榆樹的枝葉,繼續泛著水光、回應著風的歎息。
樹影間的這一切,被安排躲在暗處的小翠,看在了眼裡。
柳繼,默默站在上官府旁側的一家府院的北影處。
慶幸著今晚的月色皎潔分明、雲勢一絲不掛,他窄瘦的麵頰上,露出一絲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