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以想象這種體量的人,也能對付宮中的各路“高手”?當時猜測上官翼,必是個徒有虛表的帝京世家子弟。
蘇明明見他如此,便自言自語“他,我是從未見過,不過他爹我倒是遠遠看過兩眼背影,和這個趙公子,很像。”
為了顯示自己是帝京原主,他得意地繼續賣弄,“他祖父遊隼大人,可是個小個子。”
齊須聽聞,更加興味索然。他對於前朝的傳說,一貫是一笑了之。
他是個隻相信眼見為實的人。
在城裡最大的客棧,福喜客棧的底層客房裡坐定,許盈盈蒼白著臉,捂著左側的傷口,不住地吸著冷氣。
“一會兒給我看看。”
上官翼說著,走到窗邊,推窗往外查看周圍環境。
“不要!”許盈盈坐在床邊,低聲抱怨“省得被你,弄死。”
上官翼察覺未見異常,將許盈盈手裡的佩刀藏在床板側,用帳幔遮好,然後伸手來解許盈盈的腰帶和衣襟扣。
“外,你乾什麼?”
許盈盈這次恢複元氣,不似先前在林中那樣,顫抖地渾身無力。
上官翼不耐煩地一把擋開橫加阻攔的手,低聲說“不想當累贅就趕緊,換了藥你先睡覺。晚上幫我上夜,我也得睡會兒。”
“昨晚一整夜,大哥哥都沒有睡覺吧?”想到這裡,許盈盈突然乖覺起來。
血汙幾乎乾了,傷口黏在絲巾帕上,許盈盈忍著疼,問,“收口了嗎?先不要動了,上點藥粉,再幫我綁起來。”
上官翼從容地接過許盈盈隨身的小皮卷子裡取出的小剪子,把多餘的絲巾帕一層層剪掉,隻留兩層,然後重新撒了藥粉,包裹起來。
“好可惜啊。”許盈盈看著剪下來的巾帕的碎片,嘟囔。
上官翼一邊在身後幫許盈盈纏裹綁帶,一邊冷冷地說“你沒事就好,這種巾帕,我有很多。”
他每一次伸手繞到前麵,身體雖絕力保持著規矩,但麵龐還是會觸碰到許盈盈此刻高高挽起的秀發,絲絲縷縷地碰到他的臉上,癢酥酥的,還帶著一股特彆的香氣。
“到底也十九了啊。”
他默默想起家裡的妹妹,上官希,臨出門時,恍惚聽說又打發掉了官媒人,說今年還想留在府中。真不知道這丫頭想找個什麼樣的,已經個頭快趕上我了,有個女人的樣子就是沒有女人的心思,唉!
上官翼不禁在許盈盈的身後,啞然失笑。
許盈盈不知上官翼的想處,忍不住紅了臉,問“大人,你笑什麼呀?”
“彆動。”上官翼立刻正色道。
早晚飯吃過之後,上官翼草草洗漱,本來可以和許盈盈解釋,為什麼他二人非要擠在一間客房裡,但是上官翼擔心她借機胡攪蠻纏亂說話,所以乾脆冷著臉吩咐妥當,顧不上男女禮數,手摸刀柄、倒頭閉眼。
看著窗紙逐漸暗淡下去,許盈盈靠在上官翼腳邊,竭力將自己縮成一小團。
二人都擠在床邊,顯得床裡麵,很大。
她必須盯著門戶所以不能坐在床裡麵,而上官翼說他也不能睡在床裡麵,隻貼著床沿睡,因為這樣方便他隨時起身應戰,關鍵他還不讓許盈盈坐在桌邊,必須呆在床上的暗影裡。
結果許盈盈縮在床角局促著,稍微動一下都會一不小心,觸碰到上官翼的腿或者是他穿著鞋的腳。
她雖然第一次見到“大哥哥”便心生愛慕,但真的這麼緊密的和他同處一室、同擠一張床,心裡反而說不出的彆扭。
逐漸下了露水而變得陰氣沉沉的夜裡,她第一次清醒地聽到男人均勻的呼吸聲,時強時弱、很沉穩卻一直沒有鼾聲。
為了隔困,許盈盈半夜下床湊到上官翼旁邊,想細細看清他的麵容,但是太昏暗了,始終麵容模糊成一團青灰色,除了眉骨上隱約的粗黑色眉毛、高挺鼻梁微微泛白,再看不清其他。
之後,她趕緊咬著牙,哎呦哎呦地坐回原樣,一動不動真的能解疼,上官翼這麼和她說過。
這會兒她隻好在腦海裡一遍遍地重複上官翼渾厚的男音,打發時間。
“在林中出現的截殺,是蘇明明派來的殺手,都是有官兵體格和身法的,可見這個蘇明明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藥師。而且他們隻衝我一個人來,可見目的性非常明確,就是非常自信地認為,一定要置我於死地。”
“我們上午進城,即便沒有那個兵卒的耽擱,我要想借機停留片刻。果然,我聽到了,城樓上有個帝京口音的人,說了句難道就這麼巧了?西北我沒來過,口音我學不來,所以問我的時候,我直接說自己是上城人,那裡距離帝京比較近。而我聽到城樓上,這個男人的口音,確是來自帝京。露出馬腳也好,所以我先睡覺,在我醒來之前你萬萬不可睡著,幫我靜靜聽著這屋子周邊的動靜,你身上有傷我們不便住了二樓,所以尤其是窗口,務必聽仔細了。你不用怕,隻要是行動必然有響動,夜裡安靜你能聽得出差彆。”
“實在困了就用力掐自己!”
上官翼不容置疑地看向許盈盈,撂下這句話之後,便倒向枕頭,沉沉睡去。
約莫寅時二刻,上官翼猛地睜開酸澀的眼睛,窗紙仍然黑青色,他抬頭看向床幃暗處,發現許盈盈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仿佛一尊雕像。
看到他起身,許盈盈嘟囔一句,屁股都坐麻了,然後便不管不顧地一歪頭,睡了過去。
上官翼急忙跳下床,雙手上下搓了臉,立刻警覺地傾聽四下裡的動靜。
“為什麼不出手?”上官翼思慮,“這麼容易就騙過了?”
既然蘇明明遲遲不出手,上官翼和許盈盈,正好在福喜客棧,修養調整。
三日後,晚飯時,許盈盈問上官翼,夜夜這樣防守,到底在防什麼?
上官翼測算,林中截殺沒留活口,當晚不見人回去,第二天也必有人來察看、收屍。隻是之後的他,一直詫異和疑慮,是什麼原因要在那片林中對他進行截殺,因為那是唯一指向孟州的官道。
在此處截殺上官翼,如果失手,隻會讓他直接趕到孟州,更快地追上蘇明明;而如果在提早布局,有個靠近胥城的三岔路口,一樣可以做暗哨埋伏,更可以混淆方向,那樣不是能讓蘇明明,逃得更加利索些?
難道這些計算,不在蘇明明的掌控?
難道是他的幕後,有了“棄卒”的打算?
從孟州到帝京,最快的驛馬也要四個晝夜。如果蘇明明在孟州等消息,最早今晚應該就能得到行動的密令。即便那日城樓下混過蘇明明,這幾日不見帝京來人,蘇明明應該也能猜到,那個上城來的富家公子,應該就是帝京來的上官翼。
若蘇明明和那個城樓下走下來的那個高個子將官,明白之前是被上官翼騙過,必會警覺,若要再出手,必然是圍堵和絕殺。
上官翼想到這裡,不經意看向睡熟的許盈盈,心想,帶著她可怎麼逃啊!
若今晚蘇明明仍然按兵不動,上官翼能明白了一點——蘇明明在孟州,調度力度不足;那麼他則須主動出擊了,否則蘇明明這條線,可能會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