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之盈翼!
三天後,承州,北城門
遠處看到一匹馬,飛奔而來,老遠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喊,“快開門,我有戰報。”
城垛小門裡,擠出一個小兵卒,立在一射地之外,仰頭看著蒙著麵巾、一身黑衣的許盈盈,隨著一身塵土飄來,翻身下馬,一邊拉下麵巾一邊喘息著說,“快,我要見你們守城大將軍李偉業。時間緊迫,小兄弟,煩勞通傳一下。”
這是來之前,上官翼反複讓許盈盈演練的“開場白”。現在兩軍對峙,任何異動都很警覺,稍有不慎,可能還沒進城便被城樓上的兵卒,亂箭射死。
小兵卒上下打量喘息匍定的許盈盈,雖然一身男裝,怎麼看著都太文弱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能有什麼重要事情,直接見大將軍?
他疑慮地縮進城垛的小門,走上城樓,和自己的上司回報。
兩盞茶的功夫,許盈盈正打算仰頭衝著城樓上的人大聲叫門,城樓上冒出一個頭盔,頭盔的立兜映襯下,是一張長臉高鼻梁的男人,正瞠著和自己一樣的薄眼皮,盯著自己。
“來者何人?”長臉大喊,但語氣平穩。
“醫官許盈盈,有要事稟報大將軍李偉業。”
許盈盈分明看到對方的脖子抻了一下。
又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城垛的小門再次開了,方才那個小兵卒衝她招手示意。
許盈盈趕緊拉馬走過去,內心將上官翼教他的話,反複演練。
“你見了李偉業,務必恭敬,他不似我這般對你避讓、遷就。”
“大人,你什麼時候對我遷就了,全是避讓。”許盈盈嬌憨起來。
“彆打岔,盈盈,要知道,你此去承州城,關係邊關將士和百姓的大事,你務必記住我現在說的話,不能有半點疏忽、差錯。”上官翼雙眼盯著許盈盈,在對自己的計劃,做最後的確認。
“大人,你讓我愣背,我記不住。”許盈盈說的是實話。
上官翼斜眼白了她一下。
“你不是過目不忘嘛?那些個醫書,都是怎麼背下來的?”
“大人,你要告訴我厲害和關係,我自己弄懂了才能一字不拉的複述。”
上官翼想想,也是個道理。
“李偉業我沒有見過,傳聞是個驕慢之人,朝中口風不好,常被人參本,告他桀驁不馴、忤逆之罪。
因承州地處邊境,往來複雜,府衙是軍政一體的建製。而他一貫為政清廉、治軍嚴明,本人又驍勇善戰,所以聖上暫時對他聽之惘之,訓誡一二。
因此,你見到他,務必先拿出聖上交給我的這個手諭。告訴他,烏金可汗的大營,今日黎明之前,已經先行後退五裡地以示誠意,請大將軍務必也後撤大營五裡地以示接納。
接下來,烏金可汗會後退十裡地,大將軍也務必跟進,後退十裡地。如此,此次邊界危機,可解。”
說到這裡,上官翼擰著眉、看向一動不動的許盈盈。
“現在,就怕李偉業猜忌你的來曆而不退兵,甚至他可能借機出兵,那就麻煩大了。”
“這麼嚴重啊,大人?”許盈盈從方才便不自覺開始稱上官翼為“大人”。
“那是我最不敢想象的後果,遠超出了我的控製範圍,所以,你此去乾係重大。”
“我會儘力的。”
“盈盈,這不是儘力而為,而是確鑿無誤。否則會激怒才對你我略顯信任的烏金可汗。
此人隨不是見利忘義之人,但蒙人一貫驕蠻,占著遊走機動的先機,隨時發起雙方不可調和的戰事,也是可能的!那樣我方的無辜百姓,可要遭殃了。”
上官翼擔心給許盈盈壓力太大反而起反效果,便岔開話題。
“對了!見過他的人說,李偉業鼻梁有顆痣,你看仔細了。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冒充,但還是要記得,你務必見到他本人再陳明利害關係,對其他人,休要多言。”
他頓了頓,拉著許盈盈的手腕,緊張地叮囑,“還有就是,你叫城,告訴守城兵卒,你是醫官,切不可說你是醫女。”
“為什麼不能說,我是醫女?”
“他要是知道我在金烏可汗這裡,卻派個女人過來聯接消息,必會起疑心。如果讓他誤會此事有詐,你處境就難了。”
說到這裡,上官翼突然心頭一緊,又擔心自己太過緊張,讓許盈盈膽怯。便緩和一下語氣說道,“我想,也隻有聖上,會讓你跟著我出來。唉!”
“你歎息什麼!女人不好嗎?前朝不是還有女將軍嘛!”許盈盈反駁。
上官翼為了讓她信服,說道,“你見過不拿俸祿而拚上性命的民間女子嗎?尤其眼下,在兩軍對峙裡,進進出出?”
“那就是我呀。”
“是呀,也就你呀,我是聞所未聞!”上官翼忍不住憐惜地抬手,摸摸許盈盈的頭。
“我那不是為了跟著大人嘛!行了,你彆嘮叨太了,我記不住!”許盈盈甜甜一笑,翻身上馬。
馬跑遠了,她回頭還能看到,朝陽裡,上官翼立在原地,背著手、望著她。
承州的城垛小門,比許盈盈記憶中的孟州城,明顯高了一些。
進了城門,一個兵卒將馬遷走,剛剛招手的兵卒在前頭帶路,許盈盈耳邊再次響起上官翼的叮囑。
“你進了城,千萬彆東張西望、上下亂看,你對於兩軍對峙時期的邊關將領來說是陌生的。陌生就是可能的危險。即便拿了陛下手諭,也不可造次。千萬記得!”
她低眉順眼跟著,走過一條寬闊的石板街,轉進看著異常整潔寬敞的府衙。
跟著一路走進內堂,正麵坐著一個一身盔甲閃亮、麵容周正的人,麥色皮膚上,短粗眉、四方口,一雙炯炯透亮的深褐色眼珠,顯示此人的果決和不可進犯。
他的左手邊,立著一個高大的男人,手握著刀柄,同樣在審視著麵前的許盈盈。
果然,鼻梁上有顆黍米大小的痣,褐色的。
“來者何人?”鼻梁有痣的人,明知故問,或者說是為了再次確認。
他目光怠慢,隻一開口卻不是西北口音,讓許盈盈一愣。
“啟稟大人,帝京醫官許盈盈。”許盈盈說罷,恭敬地行男子禮。
上官翼告訴她,身心緊張的時候,言辭儘量簡短,不要讓對方聽到你,氣促。
“聽聞,一個小醫官直接點名要見守城的大將軍,那你知道我是誰呀?”李偉業嗓音沙啞,由怠慢變成傲慢。
“大將李偉業。”許盈盈低頭答。
李偉業看對方窄小身量、清脆嗓音,便語氣裡增加了鄙夷,和幾分疑慮。
“哦。你說,你有要事著急稟報?”
“大人,請看這個。”說著,許盈盈取出上官翼的腰牌,走上前去,放在書案上。
然後,後退幾步,道,“在下奉宮廷侍衛上官翼大人的命令,快馬趕來稟告,蒙人烏金可汗為表撤退誠意,已經先行後退五裡,請大將軍今日務必也後撤大營五裡,表示接受誠意。接下來,烏金可汗必會後退十裡地,大將軍也務必後退十裡地。如此,此次邊界危機,可解。”
許盈盈提著丹田氣,一字不錯地說完,她自覺對方是聽明白了。
差不多半盞茶的功夫,李偉業突然仰天大笑,許盈盈心裡一慌。
就聽李偉業厲聲嗬斥,“來人,拿下這個奸細。”
不等許盈盈回過神來做辯解,突然身後帶著風聲,兩個兵卒從身後衝上來,一把抓住她的雙手一扭、死命向下一摁。
她吃疼不過,腳一軟,“啊”的一聲叫喚,雙膝跪地,磕在青石板上的膝蓋,生疼無比。
“一個宮廷侍衛的腰牌,能跑到我承州的府衙上?說,你如何得到這腰牌的?”
“是上官翼大人親自交於在下,他因有傷在身不便前來。許某所言句句屬實,請大人即刻差人去瞭望台查看。”許盈盈慌亂之中,揪住救命稻草去瞭望台查看。
她堅信,此時的猜忌,不過是一時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