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誰派你來的?”上官翼冷冷地等她結束,突然單刀直入。
“大人,你怎麼了?”她閃動著自己帶水彩的深褐色眼眸,放射著無辜。
上官翼看出小敏的臉上沒什麼改變,新作的紗裙下,雙腳卻不自覺地朝後,讓了半步,他更加篤定方才的詐問,是正確的方向,於是繼續假裝知道了一切,身體向後一靠,氣定神閒起來。
“你現在被我趕走,回去了不好交差吧!”
“大人?”小敏語氣帶著嬌氣,但是看到上官翼眼中的冷漠,她知道,撒嬌是不管用了。
“好吧,那我隻問你,你在找什麼?”上官翼察覺到小敏眼神在變化,立刻拿出在南益州不停掩飾的淩厲之色,“你說實話,我放過你。否則,上官家有的是辦法,你應該知道的!”
上官翼大概能猜到小敏是帝京的某個人派的,但不是李乾!
因為李乾不喜歡用官婢做消息探子,這一點上官翼比誰都清楚。
而小敏純熟的帝京口音,包括她時常脫口而出的一些帝京特有詞字,曾經讓上官翼想問她的來曆,隻是後來自己放棄了那份好奇,因為小敏的身形、樣貌都帶著幾分慕容禮英的影子,他實在不想在她的麵前,盤問出帝京的任何。
事後,韋霆問及此事,好奇上官翼如何就這麼輕易上當?
上官翼說,“我當時認為,沒必要戳著自己的傷疤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過,這會兒的他,更好奇小敏當時是在找什麼。
誰都看得出,自己一貧如洗,也沒有內臣的身份和密函密奏,上官翼對於小敏在找什麼,很費解!
因此,若問出她要找的東西,便大概能猜到是誰派她來的。
不過,問到這裡上官翼的戒備更加升級小敏在他身邊出現異樣,或者說露出馬腳,是在他十月底,從興縣押運軍糧回來之後。
“難得她要找的東西,不是小物件?”上官翼這麼推測。
為了簡省,上官翼學著祖父遊隼大人的語氣說出威脅。隻是,威脅就這麼說出來他自己都很意外——因為非常有效!
其實,上官翼從來沒有想過要用祖父的辦法,對付任何人,包括此刻的這個上官家的“內鬼”,儘管他很小的時候便知道了如何對付。
當時的仆人以為他睡著了,便在他身邊一邊打著扇子,一邊低聲聊起那些驚悚的過往,到後來竟然變成了“上官家的傳說”。
小敏聽聞“上官家”三個字便已經慌了,再聽到“上官家的辦法”,立刻口唇微張著,麵色刷白起來。
她手扶著大腿緩緩癱跪在地上,邊哭邊說,自己的母親病了,突然有個掙個“大錢”的機會,說六月初一定要到這裡,找到教人坊的顧元顧嫲嫲,自然就知道了,於是她便應下來。
上官翼突然發現,小敏的對答很流暢,想來也是事前教過的,便挺了身子、來了興致。
“什麼?”他故意裝作她說錯了。
“確是五月初五,雇了車馬讓我出發的,說一個月很緊張,路上不可耽擱,否則,,,”小敏撐著身體,一口氣都說到這裡。
上官翼聽出來,她嘮叨了那些,隻獨獨不敢說是誰派她來的,想來帝京城裡的人們,很有手段,他為了小敏,始終沒有問她,是誰派她來的。不過,讓他心頭憤恨起來的,是這些人竟然在他出獄的當日,便安排了小敏。
在聽到“五月初五”,想著小敏可能與自己在南來的路上擦身而過,心生悲涼。
“那幫人難道知道自己走得慢,還是,,,這個先放一放!”上官翼默想。
仿佛祖父遊隼大人附身,上官翼低頭不理睬小敏的哭訴,打斷了她,“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小敏垮著肩膀,將身體向後一縮,說,“找金子,從帝京,帝京帶來的。他們說你這裡肯定有。”
上官翼瞬間愣住了,黑眼珠睜地渾圓,手握成拳頭,呼地站起身,讓對麵跪下的小敏,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在刑部大獄裡,他為此已經吃了不少苦頭,怎麼這些人,仍然不相信!想到這裡,他不禁一陣悲涼轉而騰生了決絕地恨。
上官翼決定,從此不再回避帝京的過往,與其這樣總是被戳到痛處,不如迎麵正視那些既成事實的存在。
“那你找到了嗎?”上官翼看似認真地問。
小敏望著上官翼黑色眼珠裡的自己,輕輕搖頭,正要開口說話,被上官翼抬手阻止了。
“你去收拾一下吧,喜歡的都可以帶走,從此,我不想再看到你。”上官翼看了一眼小敏冒冷汗的前額,繼續說,“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小敏驚恐地看向上官翼,她一時間不知道上官翼說的是不是真話,當然更是在害怕,回到帝京之後,自己非但要吐出之前拿到的錢,可能母親和家人都性命難保。
上官翼並不看她,隻轉身大步走到日常放錢的小匣子那裡,伸手兜底抓了一把碎銀子,走到小敏麵前。
“我這裡隻有這些,你都拿去吧。”他不掩飾自己的不屑,“你母親的病,要緊!”
最後這句,在他二人聽來,都是對小敏敘述的反諷。
上官翼想,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權當是真的來待你,雖然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再信你的任何。
見小敏隻是默默看他哭、不敢接,上官翼不耐煩地一把攫了她手裡的抹布,回身攤在桌子上,將手裡的銀子放在裡麵,係好了回身“嗵”地一聲,扔在小敏麵前的地上。
他心生悲涼地大步走到小院中央,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小敏。
小敏仿佛想到了什麼,正好轉身對著院中的上官翼喊道“大人,我本名叫陳音敏。聲音的音、敏銳的敏,,,”應該是看到上官翼詭異的麵容,她越說越沒底氣,最後捂著嘴巴、垂頭哭泣。
正是她的身形和眼淚,讓上官翼猛然心頭的一陣巨痛。——當時的慕容禮英也是在自己身後,這麼跪在地上哭泣的吧。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帝京帶來的金子!”兩個艱難的呼吸之後,上官翼眼眶潮濕,看了眼頭頂的烈日和東邊逐漸聚過來的灰色的雲,說道,“我帶來的,隻有小鳴。”
說罷,他大步來到已經健碩優雅的小鳴身前,解了韁繩,飛身上馬。
上官翼為了不驚擾可能在臥室內鬼祟的小敏,方才特意將馬留在院外,自己飛身躍入還沒錢修繕的竹籬笆。
當時,他還以為小敏不過是眼淺些的官婢,拿了確切、打發了便是,誰知道盤問的結果,竟然讓他錯愕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