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脫不花揮手讓那婢女退下。
那侍衛上前,在脫脫不花身畔低聲說道“多蘭讓我告訴你,王妃去找張姑娘了,帶了好些人。”
脫脫不花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那侍衛“有一會了。”
脫脫不花“張太師那邊呢?”
那侍衛“平章親自送的,很順利。”
脫脫不花點了點頭,目光中有殺氣“帶上人,跟我走!”
榆林堡城下,進了城就到了明軍地盤。張輔躺在馬車上,滿臉焦灼地看著西邊漸漸落下的太陽,一任者蘭帖木兒苦口婆心的勸,就是不肯進城。
“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有事的,可汗親自下的令,沒人敢生事端。”因為車夫是自己人,者蘭帖木兒在安慰前任頂頭上司時,沒有任何顧忌。
張輔眼裡已經含著淚了“二十年前靜漪出事那天,你也跟我說不會有事,可是,她死了!”
按道理,此時者蘭帖木兒應該打斷張輔的胡思亂想,應該不遺餘力的安撫他的情緒,然而他卻什麼話都沒說,隻微微苦笑,那種苦笑,讓人見了忍不住心酸。隔了半晌,他終於艱澀說道“可汗不是先帝,他對四小姐是真心實意的,他會護好她。”
張輔惕然心驚“什麼叫‘會護好她’?不是說好了,放她跟我回京,等風平浪靜後去北京提親嗎?”
者蘭帖木兒忙道“是!他親口說的,絕無虛假。”
張輔盯著者蘭帖木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還是說她出什麼事了?”他猛地坐起,掙紮著要下馬車,者蘭帖木兒一把拉住他。張輔推者蘭帖木兒“你去,你去接她!現在就去,立刻就去!”
者蘭帖木兒坐在那裡,紋絲不動。
“太師,我的任務就是護送你回京。你要是不走,我是不會離開的。”者蘭帖木兒低著頭,不敢看張輔的眼睛。
“你知道的,大戰在即,你的命,比四小姐金貴。”
“你!”張輔大怒,舉起右手向者蘭帖木兒臉上扇去。
者蘭帖木兒痛苦地閉上眼睛,等著即將到來的耳光。
“啪”,很響的一聲,張輔的右手,狠狠扇在自己臉上。動作太猛烈,觸動傷口,忍不住連連咳嗽。
“太師!”者蘭帖木兒驚呼。
張輔“你下車吧,我要進城了,北京需要我。”
者蘭帖木兒深深望著張輔,沉默了好一會,苦澀說道“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懊悔,每時每刻都在懊悔。要是當初我放棄那些所謂的貧富之見,聽你的,娶二小姐為妻,她就不會……不會被人活埋,更不會死得跟沒活過一樣。可是如果往事重來,我還會退縮,因為她是天上的嫦娥,而我,我隻是一個……我配不上她。”
說著,他猛地一掀布簾,便要下馬車。張輔一把拽住,定定地望著者蘭帖木兒,沉默良久,沉重地歎了口氣“林煜!不是你配不上她,是她福薄,看不到你的好。要不是影舒跟可汗……我……我……唉,說這些有什麼用?”
者蘭帖木兒眼中泛出了淚花“有您這句話,我就算是死,也值了。”
張輔搖了搖頭“大家都不要死,等打跑了也先,你來英國公府找我,我給你恢複身份,給你說門好親,然後咱們爺倆,好好喝一壺。”
者蘭帖木兒苦笑“跟了可汗十年,我手上沾了太多無辜人的血,大概這輩子都不能清清白白做中國人了。”
“不管做蒙古人還是中國人,等打跑也先,你一定要來!”張輔道。
者蘭帖木兒點頭“好,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他掰開張輔的手,徑直走下馬車,目送馬車離開。
他不知道,即使後來他去了北京,也見不到張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