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樣,這……這……這……
這三年來,每當遇到傷心事,她心裡想的念的,除了父親,就是朱祁鈺。儘管他風流成性,妻妾成群,儘管他在她日子最難熬的時候,將她拒之門外,並很快娶了彆人。
換句話說,如果朱祁鈺當真在自己身邊安插了眼線,那麼這些年來自己對他的種種刻骨銘心的相思,會通過那人的眼睛,一字不落地傳到朱祁鈺耳朵裡。
相思原是一個人的事,但如果被另一個人知道……
如何是好?
嶽川低聲道“郕王殿下讓我告訴小姐,你的苦他都懂,他希望你能給他個機會,讓他彌補。”說著,他打開那錦盒,拿出一隻玉鐲,遞給張影舒。
那是一隻冰種翡翠玉鐲,外表很普通,但朱祁鈺曾經告訴她說,那是太皇太後臨終時給他的,說是讓他將來娶妻時,拿來做定情信物用。他說那鐲子經曆過安南之戰,經曆過明蒙之戰,經曆過漢王之亂,之所以留存至今,就因為它外表普通。
多少年了,她做夢都想得到那玉鐲,他不給。
三年前他給了,為了彌補對她的虧欠。但她連看都沒看,就原封不動給退回去了。一同退回的,還有他昔日送她的各種禮物,貴重的,不貴重的,一樣不留。長兄成了廢人,長嫂一屍兩命,原本好好一個家,再也回不到原樣。朱祁鈺不是加害者,但她不要再接受他的半點好,一星半點都不要。
她知道這樣做受傷最深的,是她自己,但她,就是要這樣做。
她有這個權利。
嶽川又要勸,張影舒一把抓過那錦盒,狠狠墜出,咬牙道“回去告訴他,張影舒已經死了,三年前就死了!”說著,調轉馬頭,向西疾馳。她要去找脫脫不花,她要去救他——如果救不了,就跟他死作一堆。
嶽川縱馬疾馳,他騎的是千裡良駒,追張影舒隻需頃刻功夫。
“小姐,”他將坐騎一橫,阻住去路,“何苦自傷?明明,你還愛他。何況,他已經知道錯了。”
張影舒閉上眼睛,眼前幻化出一個妙齡女子的身影,衣衫既窄且薄,眼神嫵媚風騷,煙霧朦朧中,不停地舞不停地舞——這人,是朱祁鈺的舞姬,舞姬之一。
“三年前郕王殿下才十九,又不被天子重視,麵對的還是司禮監第一太監。他沒辦法不害怕,不是嗎?為了應對蒙古人,他整夜整夜不睡覺,人都累脫形了,還要牽掛你的安危。人孰無過,過則勿憚改,不是嗎?”嶽川勸道。
張影舒眼淚一滴滴往下流,伸手抹了,眼淚不住流,於是她不住伸手抹。
天潢貴胄,王子皇孫,誘惑那麼多,會深情嗎?
彆人信不信她管不著,但,她不信!
可是,既然不信,為何流淚?
張影舒不再拭淚,任憑眼淚如斷線珠子般劈裡啪啦往下掉“我還是那句話,張影舒已經死了,三年前就死了。請你讓開。”
嶽川沉默下來,看著張影舒,既不問話亦不讓道。
馬蹄聲響,王誠及其身後的錦衣衛也追來了,看著二人,表情很嚴肅。
張影舒轉頭向王誠道“回去吧,既然大家都忙。”
“做人要憑良心!”王誠忍不住發怒,“自你離家,郕王急得都要瘋了,你竟忍心?眼下這節骨眼,他又要應對也先,又得牽掛你,你要累死他?”
張影舒不語,驅馬繞過嶽川,向西疾馳。
忍心不忍心的,都晚了。她不能辜負脫脫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