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是早春時節,但陽光漂亮得一塌糊塗,如果躲在宿舍裡麵,你會覺得是在糟蹋時光。作為學生,平日裡大家隻在離校很近的後街解放路口羊家莊一帶活動,既然心情和天氣都這麼好,確實應該找個開闊地兒撒撒歡、發發騷。
到了蘇仙嶺山腳下,大家帶著好得不得了的心情爬山。
剛開始爬山的那一段路比較平緩,沒有樹,羊腸小道兩邊都是茂密的蕨草,大概很久沒下雨了,葉子很乾硬。走了一陣,山路陡峭起來,樹也漸漸多了起來。這些樹都不大,卻十分茂密,遮天蔽日。
田壯壯考試沒考好,情緒不佳,爬山的時候跟在王小凱和餘青青後麵,凱子自信不羈的背影和餘青青柔和的黑發、脖頸構成了一副十分和諧的畫麵。有時候,田壯壯看他們並排的腦袋,有時候看他們並排的屁股。嗯…確實是相得益彰的一對。
蘇仙嶺的桃花已經紅透了。
這玩意兒也是個妖豔賤貨,春寒料峭之間,就已經把綠色的褲子脫了,露出粉紅色的花蕊。
田壯壯與桃花惺惺相惜。
但這樣的感覺他無人與之訴說。
當然,他也覺得凱子是個奇葩。距離高考就那麼幾個月了,凱子似乎一點都不上心,天天圍繞著餘青青的石榴裙打轉。大概是自暴自棄了吧。說實在的,田壯壯挺羨慕,但他做不到。他爸媽都是老師,望子成龍、光宗耀祖的心思十分強烈,就指望著他考個名牌大學,然後滿世界炫耀。
其實剛進學校時,田壯壯也雄心勃勃,對學習抱有熱情,也想延續初中時的境況,在年級裡當個拔尖的學生。幾次考試後,田壯壯倍感失落,除了繳納建校費進來的,市一中來的幾乎都是各個學校的尖子生,強中自有強中手,想當個優等生什麼的,實在太難了,後邊就有點兒自暴自棄,跟凱子、陽痿哥仨在遊戲裡沉淪了兩年多。
正因為這樣,他和他爸媽的關係長期緊張,他老媽經常因學習跟他大動乾戈。臨了高三,他突然也想一把,重新把扔了的課本撿起來,實現父母的願望,考一個名牌大學光宗耀祖。但想是容易,做起來太特麼難了,看著課本裡麵那些從未見過的理論,腦子裡永遠都是一堆漿糊。
張雲起走在隊伍最後麵。
蘇仙嶺風景還可以,但他沒什麼感覺。
這真事因為已經走過太多的路,看過太多的山了。
印象比較深刻的還是麗江的玉龍雪山和香格裡拉的哈巴雪山吧。當然是作為普通人和以前的女朋友一起旅遊去的。對他來說,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如果說玉龍雪山和哈巴雪山是雙峰高聳入雲的f杯,那麼蘇仙嶺就是塌方了的飛機坪。
初見倒是蠻開心的。
她這樣的女孩子,少有時間出來玩,對周圍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很有興致。張雲起就對她說:“等高考之後,我們去麗江和香格裡拉那邊旅遊?”
初見側頭:“你去過麼?”
張雲起笑著搖頭。他去的時候是2010年之後的事情了,90年代還沒有高度開發的麗江和香格裡拉,他還真沒有見過。說起來這些年來大江南北他去的地方並不算少,但對香格裡拉有點兒情有獨鐘,或許是喜歡那裡靠近天空的純粹的感覺。
這時候初見忽然說:“對了,雲起,我記得晏詩她家住在蘇仙嶺旁邊。”
張雲頭,去年他和初見去晏詩家看過她一次,就在附近的村莊裡,當時他給晏詩留了一個聯係方式,但是從那以後晏詩再沒有聯係過他,也不知道這個老同學現在過得怎麼樣了,還有沒有繼續念書。
張雲起說道“爬完山如果有時間,我們順路去看看晏詩?”
初見說好。
說著話,兩人慢慢爬到了蘇仙嶺頂上,視野頓時開闊清朗起來,巨大的風帶著長江濕潤的氣息,從北方掠過羅霄山脈席卷而來,震的耳膜呼呼作響。
前麵到的同學們格外激動,在風裡朝著遠方的山穀大聲呼喊“156班,高考加油!”,也有人在喊心儀的大學,還有臨了高考前夕豁出去當眾表達愛意的猛男“今天本來是我們班的郊遊活動,不過,我想借這個機會說一些心裡話,高考後我們馬上就要分開了,天南海北見不著麵,可是,我喜歡一個人三年了,誰也不知道,我不想後悔,今天我必須要告訴她……”
周圍一陣大笑,還有掌聲。
其實少年人的表達欲總是旺盛的。
這些有關於夢想的美好,他們並不容易隱藏,因為他們還沒有經曆太多現實的殘酷,還不知道平庸才是大多數人常態,金字塔的頂端注定狹小,命運從不允許所有的少年人夢想成真。
張雲起卻很羨慕這些少年人。
說真的,像他這樣的老油條,心裡的火很難熾熱,眼中的光也不再清澈。他從來沒興趣分享自己的悲喜,因為沒有人能感同身受。看著這大好山河,他隻想躺在搖椅上,遙望遠方的山脈吟詩一首: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