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軍晃晃腦袋,聲音亢奮,“啊?雅姐,什麼事?”
許連雅沒再細問,斥了他幾句剛才待客不周,便讓他幫忙把阿康抬下來。
店裡還有一個叫夏玥的女員工,兩人可以對付美容和疫苗接種等普通業務,像絕育、接骨這樣的手術都需要許連雅來。
天氣炎熱,許連雅建議阿康留院查看,以防天熱感染。吉祥同意了,交清當日款額,便騎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而去。
許連雅留意到了,他缺的是左腿,三輪車電動的,腳刹在右,他可以來去自如。車鬥一遝踩扁的紙箱應該是他的戰利品。
電話鈴聲把她的思緒拉回,許連雅瞧著屏幕上的名字,走上二樓接電話。
“希望沒有打擾到你上班。”何津在那邊道。
“剛好閒著。”許連雅說,“想你兒子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許連雅猜他可能扶額。
何津無奈地說“一點也不。”
許連雅用腮幫和肩頭夾著手機,兩手在手提包裡翻找那天修車店的單據。
“當爹的都不關心一下兒子的日常生活呀?”
歎息聲後,何津說“有你幫忙帶著,我二十萬個放心。”
許連雅無所謂地笑笑,“要回來了?”
何津聲調上揚,“在候機,下午回到。晚上一起吃飯。”
許連雅沒料到那麼快,單據也不看了,一手握著手機,一手將額角碎發捋至耳背,下意識咬了咬嘴唇。
“那麼快……”
何津笑,“還快,我都出差快一個月了,小雅。”
“有那麼久麼?”
許連雅對此幾乎沒意識。她能準確記住報刊亭的日期,卻沒印象爵爺來家是哪來。究竟因為習慣,還是不惦念便沒概念。
何津笑了她一句便一錘定音“晚上見。”
“……嗯。”
掛了電話,才發覺單據不小心被她揉皺了一角。
許連雅給左前輪補了一點氣,往修車店方向開。
出發前給薑揚短信,他回了一個簡簡單單的“行”字。
接待她的是另外的人,許連雅停好車往修車庫走。修車庫架起一輛轎車,不高,車底下墊著紙板躺著一個人,露出兩條套在軍綠色中褲裡的大長腿,腳上還是那雙板鞋。
莫名其妙地,許連雅嘴角浮起淡淡的笑。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雖然完全沒必要,隔壁洗車的高壓水槍已經蓋住她的腳步聲。男人的雙腿幾乎橫占了過道,她要貼著牆壁走。
正當她走到他腿邊,忽地一下,男人從車底下滑出來,衣服摩擦紙板發出乾燥的聲音,她的裙擺似乎被空氣掀動,許連雅退後一步。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薑揚邊說邊站起,臉上的笑卻全無抱歉之意。
昨晚超他車,現在被反噬一招。許連雅低罵“色狼!”
薑揚逼近一步,“色你哪了?”侵略性的眼神從她的胸部溜到裙擺,“又還沒看到。”
修車庫隻有他們兩個人,落地大風扇呼呼地轉,把他們的劉海都吹往同一方向,屋外蟬鳴起伏,叫得人心裡更躁了。
許連雅瞪他,往他胸膛推一把,說“我來補胎,一會記著埋單。”
薑揚脫下手套,有意無意地撫了撫剛才她碰過的地方,眼神曖昧,“要喝點什麼?”
“嗯?”
薑揚要往門外走,“不渴啊?”
許連雅反應過來,跟上,“冰紅茶。”
薑揚回頭看了她一眼,陽光刺眼,她分不清他在笑還是眯眼而已。
隔壁就是奶茶店,薑揚叫了兩杯大杯加冰檸檬紅茶,衝許連雅說“我手臟,自己拿。”說罷拿起一杯自己先吸起來。
許連雅把杯子放到他手邊比了比,“一個顏色啊。”
“……”薑揚嘴裡還咬著吸管,小手指在鼻子旁邊輕輕搔了一下。
擺明著笑她的雀斑。
許連雅“……扯平了。”
薑揚鬆開吸管,舔了舔嘴唇,無辜地說“我說什麼了?”
回到修車庫,薑揚讓她進裡間,有空調。許連雅卻坐到那輛轎車車頭前的凳子上,理了理裙子,“這裡涼快。”
薑揚把那杯茶擱一邊,又鑽進車底下。從他的角度,側頭便能看見許連雅白皙的腳踝和纖細的小腿。她側對著他,雙腿並攏微微斜著,膝蓋上的裙擺不時風拂柳絮般一飄一飄,引人遐思。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或說隱隱針鋒相對,卻樂此不彼。
許連雅最後說“你老這麼說話,不怕吃進汽油麼。”
薑揚模糊地笑了兩聲,“怕你無聊啊。”
“……”
話頭卻就此斷了,手被塑料杯外壁沾濕了,許連雅低頭找紙巾。
一抬眼,薑揚不知幾時站到她身前,許連雅仰頭,尋找他的眼睛。
男人本身長得高,這下居高臨下,他的影子仿佛也有了力量,正擁抱著她,許連雅感到無端壓迫,心怦怦亂跳。
蟬鳴和風扇仿佛被按了暫停鍵,隻聽得他喘了一聲粗氣。
許連雅順勢把紙巾遞上去,“你出汗了,擦一擦。”
“我手臟,你幫我。”
他站得太近,許連雅一站起,凳子便磕腿彎,她輕輕把凳子踢倒,薑揚深深看進她眼裡,眼皮也不眨。
她執著紙巾,蘸墨似的一下一下點壓在他的額角。一根一根粗黑的胡須和一滴一滴細汗都看得清清楚楚。最後一下,許連雅用食指指腹在他下頜抹去一滴不存在的汗珠。
薑揚卻一把攥住她要離開的手,沉聲說“許連雅,你一點也不怕我麼?”
許連雅已經靜下來,溫柔地掰開他的手指頭,“怕你做什麼,你是妖怪啊還是魔鬼?”她把紙巾揉成團,精準地擲進垃圾簍裡。
薑揚悶悶地笑了,“晚上有空麼,一起吃飯。”
邀約來得太快,幾乎是砸到她臉上,許連雅險些點頭。
“不好意思,有約了。”
薑揚的笑僵在臉上。
門外跳進一個身影,大聲問“美女,車胎補好了,你的車是不是還有個油漆沒做,今天天好,要不要一起做了?”
許連雅越過薑揚,朝老板笑了笑,說“我趕時間,改天再做。”說罷看了薑揚一眼,後者笑了,低聲說“行,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