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痞子!
隻是一個玩笑般的懲罰,他卻落實了。
許連雅騎虎難下,隻能順勢摟住趙晉揚的脖子。
趙晉揚把她往上掂了掂,看著她的眼睛,說“抱緊了。”
許連雅不由垂下眼,目光落在那顆飄綠的平安扣上,想遠了便頭一回琢磨起它的來曆。
像趙晉揚這樣的人,從來不會缺故事。
地下車庫又暖又悶,抽風機隆隆低鳴,混合汽車尾氣的味道,實在叫人好受不起來。
消防梯入口的防火門呈關閉狀,趙晉揚背過身,用後背和腳頂開,將許連雅安然抱了進來。
他挪開身子,防火門的彈簧起了效,門扇迅速往回撞,他用腳勾了勾,直到快閉合才鬆開。防火門隻發出一聲低響。
他開始爬樓梯了。
許連雅隻在小時候從她爸爸那裡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而最多隻爬上舊家的六樓。
小熊貓是比她還清瘦,背她走一圈田徑場都氣喘籲籲。
許連雅不禁想起馮一茹的話,也許她真是厭倦了和文弱書生的相處模式,才會找了一個相反的類型。如果體格能反應性格的話……
趙晉揚很快上到一樓,樓梯間開了窗口,狹小的空間和窗外的夜色聯通起來,叫人少了幾分幽閉的壓迫。
趙晉揚稱不上健步如飛,但看得出呼吸平穩,還蓄著力量沒使完。
他的手摟在她腋下,規規矩矩的,沒有趁機揩油。
如果說這是一項遊戲,可他們並沒有酣暢之感。
如果說這是一盤賭局,可他們並不舍得下注。
深夜樓梯間的燈隨著腳步聲一層一層亮起,他的額角結出細密的汗珠。
上到十三層,趙晉揚呼吸變粗。許連雅感到他的脖頸也變溫熱了。
許連雅心軟了,說“我是不是很重?”
“嗯?”趙晉揚可能沒料到她會開口,愣怔一下。
許連雅說“放我下來歇會吧。”
“哦。”趙晉揚踩著上一級階梯,用大腿和膝蓋墊了一下,將她往上托了托,說“我還行。”
許連雅“……”
又走了一層,才反應過來似的,趙晉揚說“不算重吧。”
“跟誰比?”
趙晉揚分不清是喘氣還是歎氣,“我之前沒有抱過你。”
“嗯……”
“你背後的骨頭有點硌,之前好像不是這樣。”
“……”
想起他第一次看見她的脊背骨,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許連雅說“你以前是上警校還是軍人轉業?”
“警校。”趙晉揚說。
一滴汗珠沿著他的臉頰滑到下巴,另外一滴彙聚到一起,滴落到她的衣服上,暈開淡淡的痕跡。
許連雅忍不住伸手揩去他下巴的水痕,趙晉揚打了一激靈,忽然斜斜倚到扶手上。
“……怎麼了?”
他還穩穩抱著她,倏然笑了笑,說“你上次也是這樣子。”
許連雅“……”
趙晉揚又換了一口氣,瞄了一眼牆上的數字。
“還有五層——”
許連雅噤聲,聽著他咚咚的腳步聲,聽著樓道燈開關開啟的聲音,聽著他粗重的喘息聲,安靜的夜晚被這些聲音擠得飽滿而沉重。
有一刻她突然想著,不如就這樣算了吧。
也不知道她瘋了,還是他,或者兩個都……
“二十七——!”
趙晉揚仿佛衝過終點線的長跑者,臉上笑容展露,不是為了名次,而單純因為跑完全程。
他小心把許連雅放到地上,她的重量都落在他的雙臂,如果是背著,背部起碼能分擔大部分。趙晉揚雙臂姿勢僵了好一會才開始恢複,他用肩膀和袖子交界的地方蹭去額角的汗,倚在扶手上看著她。
“想好了嗎?”趙晉揚喘著氣問。
他頭發也濕了,不過因為太短,刺拉拉的看不出。
許連雅說“如果我還是不想聽,你是不是會馬上走了?”
“……”趙晉揚沒說話,大概是氣的。
許連雅坐到正對窗戶的樓梯上,把他的襯衫蓋在腿上。
“你說吧,”許連雅說,“我聽著。”
事情一再反轉,趙晉揚不知該愁眉還是微笑。
他坐到許連雅旁邊,中間還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兩腳踩在許連雅的下一級階梯。
“從哪裡說起……”
趙晉揚望向她,他很少主動與人傾訴,突然要講故事,卻不知道線頭從哪裡抽出來好。
“要不,還是你問吧……”
許連雅想了想,輕聲問“你現在還是警察?”
“暫時不是。”
“暫時?”
“算是在休假。”
她若有所思,“跟吸毒有關?”
“……嗯。”
“是什麼?”
“種類嗎?”
“嗯。”
“冰毒。”
“不是海洛因。”
趙晉揚第一次聽她說這個詞,像吸煙一樣沒有半點恐懼。
“不是海洛因,”趙晉揚說,“是我這輩子都完了。”
“有多久?”
“斷斷續續快一個月。”
“戒了多久?”
“年初開始。”
許連雅又問“上一次——”
趙晉揚打斷她,“沒有!”
“哦,”她垂眼,“那我打錯你了。”
“……沒有,沒打錯。”
許連雅斂起剛才針尖對麥芒的戾氣,語調很平穩,每聽完一句都停一下,加入自己的思考。趙晉揚感覺不到被質問,仿佛再尋常不過的促膝長談,他和她都是平等的。
“嗯……”許連雅輕輕應道。
趙晉揚等著她的問題,沒有等到,許連雅望著窗外長夜永駐的霓虹燈光芒,發著呆。
樓道燈忽然熄滅,趙晉揚狠狠踩一腳,發出聲響讓燈亮起,許連雅也被嚇得肩膀一顫。
“薑揚是我出任務時候的名字,我媽姓薑……”
趙晉揚生於雲南普洱,那時還遠不是普洱市。父親因公在緬甸去世後,薑敏帶兒子回了家鄉,位於桂林平樂縣下一個叫福沙村的地方。
趙晉揚沒有一般寡母的孩子那般沉默寡言,相反嘴巴很甜,村民對這個自幼喪父的男孩有著淳樸的同情和憐愛,趙晉揚吃著百家飯長大,長大些有了力氣,便幫留守老人插秧割禾,搬這搬那。
趙晉揚性格遠算不上乖巧,調皮搗蛋隻限於小打小鬨範疇,不會讓人捅到薑敏那裡。
薑敏在縣上一所初中當食堂阿姨,趙晉揚唯一一次跟人起衝突是因為那人諷刺了他母親。
薑敏被叫到辦公室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