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邊的鄒芸庭也許是悲傷掩蓋了其他情緒,聽到這個稱呼並不驚訝。
“我在下麵一點等你。”話是跟梁正講的,她緩緩走下樓梯。
許連雅猜不透梁正有什麼要說偏要避開鄒芸庭,後來想明白,她不過是不想再聽有關雷毅的一切。
“嫂子,你彆怪揚哥,他不是不來,而是聯係不上……”梁正防隔牆有耳似的壓低聲,“如果他知道,天上下刀子他都會馬上趕來的。”
“我沒有怪他。”許連雅輕聲說,“你彆擔心,我沒有怪他的意思。”
梁正隻唔了一聲。
許連雅說“另外兩個呢,阿揚說我爸當年一共帶了三個人一起過來。”
梁正表情更是擰到一塊。
許連雅自顧點頭,“要是不方便說就算了。”
許連雅沒有怪罪任何人的意思,隻是還是有些失望。
“……上頭不讓他們來!”梁正放棄了掙紮,開口道。
許連雅啞然了,想不通裡頭的道道。
“嫂子,我不在隊裡了,能打聽到的也不多。老大出事,這次任務肯定不成功——具體是什麼任務我也不清楚——為了找他出動了不少警力,動靜不少,上頭擔心他身份已經暴露,暫時不讓水姐和郭躍跟他有直接聯係……”梁正盯著許連雅反應,“他們兩個以後還是要繼續跟進那條線的……”
許連雅半是無奈,“是嗎。”
她心裡倒沒多計較,甚至梁正胡謅一個理由她大概也不會反駁。
“嫂子……”梁正口吻忽然鄭重了許多,“你最近也多注意一些。”
“有那麼嚴重嗎?”
梁正以嚴峻的神色回答她。
“謝謝。”許連雅最後說。
六月底下午四點多的陽光勉強稱得上柔和,鄒芸庭像舍不得這暖和似的,走得很慢。
許連雅和梁正追上了她,鄒芸庭再錢包裡翻找什麼,許連雅突然喊的一聲,嚇得她錢包掉地上。
許連雅幫她撿起,錢包正好敞開,露出裡麵的照片。
鄒芸庭放棄似的,沒有伸手取回。
許連雅在太陽裡眯了眯眼,對梁正說了句“我有點話要跟庭姨說”。
梁正識趣地避開了。
許連雅指腹摩挲了一下那張一寸照,相片上的警察沒有笑,但十分精神。
她將錢包還給鄒芸庭。
“庭姨,我是不是有機會喊你一聲‘媽媽’?”
每個人身上都有一把鎖,鎖住內心深處的秘密和情緒,一旦開啟,便是洪水開閘,洶湧而來。
許連雅的那把鑰匙是那一盒香煙盒。而鄒芸庭的,是錢包裡小小的相片,許連雅不小心拾到了,並開了鎖。
一直保持鎮定的鄒芸庭終於不掩飾地抽泣起來,聲音哽咽“我們打算等你和阿揚的事定了,就去領證,沒想到……”
許連雅此刻忽然恨她的父親,恨他作這樣無意義又傷人的堅持。
“對不起……”許連雅歉然,“庭姨,我替我爸爸跟你道歉……”
鄒芸庭拭去眼角的淚,擠出一個笑“不關你的事,也不怪你爸爸。我們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老人了,也不在乎這點事……”
“那不一樣!”
那不一樣。她不能名正言順地站在家屬席,隻能以昔日同事身份道幾句哀思。
鄒芸庭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
“你爸爸在我那裡還有點東西,你看要不要……”
許連雅想也不想地搖頭。
鄒芸庭明了,“那我就留著……好好留著……”
機票訂了第二日中午的。
前一晚飯間,許彤漫不經心問起,“你那個男朋友呢?不是說要帶出來見見。”
許彤鬆了口,本是值得開心的事,這幾天來的種種讓許連雅提不起勁。
“在外地,回不來。”
許彤抬眼,“跟你爸一個大隊的嗎?”
“是。”話題越逼近趙晉揚,許連雅越煩躁。
許彤一直等她的下文,等不到,話題不了了之。
一早,便有人來敲門。
許連雅狐疑片刻,趿著拖鞋幾乎是跑過去。
門一拉開,臉上的期待垮了。
“你怎麼來了?”
許連雅失望的表情和語氣太過明顯,來客也尷尬起來。
“我讓他來的。”許彤在背後說,招呼著何津進門。“你爸知道我來這邊,告訴了何津。他剛好方便送我們去機場。”
“哦。”
“……小銳爸爸。”
許連雅沒再說什麼。
何津自我解嘲,“我來的不太是時候啊。”
許彤笑笑,“哪裡的話。”
一路上都是許彤應付何津,許連雅抱著一個登山背包歪頭茫然看著車窗外,背包裡頭是那個木匣子。
她的悲傷和戾氣伴著沉默一步一步爬向頂峰。
下了飛機,許連雅直接去了以前的家。
許彤心知攔不住,小心翼翼地問“晚上我過去陪你?”
“不用。”
“……”
語氣太差,許連雅彌補地說“媽,這兩天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我也想一個人呆一會……”
“好。”許彤難得投降般說,“有事打電話。”
又隔了小半年回到這裡,房間重新積了一股黴味。許連雅開窗換氣,又打掃了一番,擺好木匣子,並將那盒香煙盒與相框也擱在電視櫃顯眼的位置。
她後退幾步,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幾樣東西,明明電視沒有開,卻感覺像很多年前一樣,她看電視等她爸爸回來,眼皮漸重……
許連雅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她幾乎從沙發彈跳起來,才發現已經入夜,沒開燈的房間烏漆墨黑,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敲門聲沒停。
許連雅沒吱聲,放輕腳步走到門邊。
敲門聲停了。
門沒有貓眼,許連雅屏氣斂神等著離去的腳步聲。
不想一個沙啞又熟悉的男聲直直撞進心裡——
“連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