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晉揚吹了個口哨,阿康先吠了兩聲,吉祥醒了。
吉祥撈過拐杖,趿著拖鞋睡眼惺忪地出來。
趙晉揚挑了挑下巴,“好久沒見。”
“趙警官……”吉祥揉揉眼笑,“你怎麼來了?這得有大半年了吧。”
“前段時間比較忙。”趙晉揚走進門廳,環視一圈一成不變的房子,最後落在他蠟黃的臉上,“你看上去不太精神啊。”
吉祥倚著拐杖拍拍臉頰清醒,說“剛睡醒,還有點回不過神。”
趙晉揚也不再客氣,開門見山了“吉祥,我今天來,是想拜托你一點事……”
吉祥這樣的人,最怕被人當他殘廢,乾不成事。又常念著趙晉揚的舊恩,一直想找機會報答。
這是趙晉揚第一次“拜托”他,他又緊張又躍躍欲試,誠摯地盯著趙晉揚的眼睛,“趙警官,‘拜托’說得重了,你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一定——”
趙晉揚攔住他發誓,故意說得風輕雲淡,“也不是什麼大事……”
聽趙晉揚沒拿鑰匙,許連雅回家早一些,沒想走廊儘頭已等著一個身影。
模糊的背影攪起心頭波瀾,以前這個剪影屬於她的父親。
趙晉揚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眼手機“那麼快,店裡都忙完了?”
“歇了一段時間剛回來,還沒什麼活。”
趙晉揚默契地接過那袋菜,許連雅翻出鑰匙開門。
“餓了吧,我來做菜。”趙晉揚拎著袋子進廚房,一樣一樣拿出來牛肉、茄子、蕹菜、芹菜,還有兩個檸檬。他一手捏過兩個檸檬,“冰紅茶?”
“嗯。”許連雅笑笑拿過。
趙晉揚不愛穿圍裙,套著件背心就開乾。
許連雅泡好茶,端一杯進廚房。
趙晉揚擱下菜刀,抬著她的手嘗了一口。
他直勾勾地看向她,沒聲音。
玻璃杯外壁結出的水珠濕了她的手,許連雅皺眉“又不夠甜?”
許連雅就地加了一勺糖,晃晃杯子,冰塊嘩啦響。
許是真渴了,趙晉揚一杯到底,剩下一堆沒化完的冰塊。
“你出去吧,這裡熱,一會就好了。”
牛肉沒鹵,這回用炒著,三個菜趙晉揚這回很快。
中途還接了個電話,抽油煙機嗡嗡聲裡他扯開嗓子回了幾句,許連雅撿到零星的詞彙,有個是“回去”還是什麼的。
中國人吃飯的傳統讓各懷心事的雙方都能就著菜色聊幾句,此後話題消失在細微的咀嚼聲裡。
飯後趙晉揚主動提洗碗,許連雅愣了一下,允了。
在他們僅有的相處裡,趙晉揚在家務活一事上保留著大多數男人的惰性,不喊不動,動了打折扣。
兩人倒沒為此吵過——也許相處時間短得看不完男人的劣根性——一直都是分工合作著來。
茶幾上擺著兩杯檸檬紅茶,許連雅耐心等他乾完活。
她看著趙晉揚一步一步朝沙發走近,拍拍旁邊,平靜地說“你有話要說吧。”
雙人沙發上的兩人還隔了半個人的距離。
趙晉揚緩衝似的把另外一杯茶灌了一半,舔舔嘴唇,“連雅,工作上的變動,我可能要離開這裡一段時間。”
這次回來前,許彤又找她談了一次心。許彤的態度前所未有的溫和,也許是顧及她剛失去父親的感受。
許彤說,像你爸這類人,整日整月在外麵跑,本質跟居無定所的流浪漢沒什麼差彆;以後如果你有了孩子,你更會懂其中的艱辛,他不能在你需要的時候及時趕回來,會缺席孩子成長過程中很多重要的時刻,孩子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自己會走;甚至可能像你爸一樣,就回不來了……
許連雅也罕見地沒有反駁,靜靜聽完了。
馮一茹聽從家裡意見,回南寧工作了。許彤希望她也能回來,畢竟根在這裡。
縱使她再追求獨立,父母也是她不能割舍的根係,輸送養分,供養她成長。如今她這棵樹不僅根須生生被除掉一半,就連約定和她互相依靠的另一棵也要遠離了。
趙晉揚放下杯子,去握她空出的手。手掌因為杯裡的冰塊還留著一層涼意,但體溫又讓之漸漸暖起來。
許連雅沒掙紮,手背清晰感覺到兩種的溫度。
“連雅?”
以前,許連雅從沒問過他幾時出任務、都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趙晉揚也從未提起。
這是他第一次提前打招呼。
“去哪裡?”
“……雲南。”
“去多久?”
趙晉揚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上一次他在那邊呆了兩年。
也許很久,像上回一不留神兩年就過去了;也許很快,隻不過以另一種形式回來……
“我也不知道……”
“是嗎?”她輕輕地說。
“……”
許連雅看向那杯紅茶,搖了搖還剩的冰塊,慢慢抿了一口。
像是從未有過上麵的對話。
“你去吧。”
趙晉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喜憂參半地看著她,手上如爬她遊走般緊緊握著她的手。
“但是,我不會等你。”
許連雅轉頭看進他沉鬱的眼睛裡,重複“阿揚,你聽好了,你去哪裡都可以,什麼時候回來都行,但是我不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