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路——”
也許肥胖造成神經遲鈍,肉山情緒沒有抵達那張麵皮,兩眼如豆盯著趙晉揚。
肉山一走,腹部救生圈便跟著晃動,看樣子確實需要讓道。
趙晉揚坐到通鋪上,收起腿。
肉山也愛跟泰三湊一塊。泰三短期內籠絡了數名黨羽,這讓趙晉揚稍感棘手。要是他是同夥還好,萬一站在了對立麵……
這天衝涼,雖已是十月,涼水依然讓終日擠在籠子的男人感到通體的快意,趁著水聲有人唱歌發泄,有人甚至聊起了女人。
這裡人對性的渴望僅次於自由。也隻能通過吹噓以往聊以疏解。
摸著水流中自己一成不變的肥肉,有人憶起上回泡溫泉喊小姐的事。剛出道的小姑娘,緊巴巴的,又水又嫩。
一提召妓,聽到的男人都興奮了,搓胸脯的雙手更起勁。
扯著扯著,甚至連碰見假和尚召妓的事也都出來,或事實或荒誕,純屬娛樂。
一個身影擠進了趙晉揚腦海,或站或走,或躺或坐,動靜之間牽扯著他的神經。
他知道那是誰,可一直看不清她的臉,即便想了個開頭,不立體的形象也很快消散在煙霧裡。
在其他男人聊起這樣話題時想起許連雅,趙晉揚覺得汙穢了回憶和感情,可那個麵目模糊的身影拚命往心頭鑽,攔不住,也不想攔,任由橫衝直撞。留下的印跡化成道道傷痕,伴隨撕心裂肺的痛。
明知不是分心之時,趙晉揚依舊任性放空了一會。
忽地後頭一隻肥手搭上他的肩膀,趙晉揚發呆中反應慢了兩秒,毛巾一甩,側身避開。
“喂——”油膩膩的聲音。
趙晉揚回頭,又對上那雙浮在脂肪上的豆豆眼。
“給哥搓背。”
肉山很白,層層疊疊如豬油一般,看得人反胃。
趙晉揚轉過身,繼續擦肥皂。
“喂,讓你給哥搓背!沒聽懂嗎!”
聲音洪亮,連坐儘頭給人伺候著的泰三也轉過頭來。
趙晉揚一聲不吭偏開身,眉宇間厭嫌儘現。
肉山再去拉趙晉揚,後者擒住他的爪子,使勁一拽,紋絲不動。再往他腹中踹去,隻覺整隻腳踩到一坨軟泥裡。
肉山得意地一笑,眼珠子都被淹沒了。
這也是胖的好處,附著力驚人,耐摔耐打。
瞅著趙晉揚小兒科的招數使儘,肉山蔑視以待,兩手就要去抓趙晉揚雙臂。
虧得趙晉揚靈活,矮身躲過肉山的鉗製。
趙晉揚向來不跟人硬碰,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臉上那層皮厚,也不怕嘲笑,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要換成屋外,他早溜個沒影沒蹤,可惜銅牆鐵壁的狹小浴室,不但無處可逃,周圍人牆一步步圍上來。
一場注目的角鬥拉開帷幕,肉山就是頭瘋牛,他是那個手無寸鐵的鬥牛士。甚至有人交頭接耳,開了賭局。
肉山唯一會的幾招便是左勾拳右勾拳外加老虎鉗,腿上功夫基本為零。
趙晉揚前麵撈不到便宜,不敢輕易出手,東一貓腰,西一閃身,一一避過,保存體力。瞧出肉山馬步並不紮實,尋思著將之絆倒。要不是怕留下證據,他就乾乾脆脆出其不意直擊門麵了。
肉山被趙晉揚遛得不耐煩,嗷嗷亂吼幾聲,幸虧被水聲混淆,沒有驚動管教。
觀眾也覺不起勁,喧嘩地激將——
上啊!孬種!躲你媽逼啊!
丟你老母!個隻衰仔有冇搞錯,仲咩開始!怕咩嘢嗟!
……
趙晉揚壓根不吃這套,不疾不徐。
肉山覷著趙晉揚不肯采取攻勢,膽子更大了起來,虎虎地朝趙晉揚大肆出拳。
趙晉揚就逮住他放鬆之時,伏下身子,使出八分力氣橫腿掃了過去。
幸得地滑,肉山重心動搖,轟然倒地。
眾人一片嘩然。
然而趙晉揚還沒來得急補招,肉山撈過他的腳腕,將他拖摔倒地。再下一刻,小臂澀疼,肉山一口利牙咬在上麵。
“我操你媽!”
趙晉揚另一條胳膊貼在地上,揮動不便,否則一手刀下去,定然讓他鬆口。隻能長腿蹬他下體,可肉山便是肉山,腿部肥肉多少形成了一道肉盾,一腳下去哼也不哼一聲。
獻血從他牙縫裡滲了出來,旋即被水流稀釋。
“管教來了——”
不知誰尖聲通報。
圍觀的人如驚弓之鳥,立馬做鳥獸散,規規矩矩地雙手抱頭,朝牆而立。
肉山也手忙腳亂地爬起,搖搖晃晃地加入了隊伍。
趙晉揚稍微慢了片刻,便被管教揪了出來。
“誰乾的?!”管教暴吼。
浴室關了水,趙晉揚手臂上猙獰牙印漸漸被紅色浸染。
沒人吱聲。
沒人回頭。
甚至連呼吸也一同消失。
“我再問一遍,誰乾的!沒人承認今晚全他媽彆想睡覺!”
有幾顆腦袋動了動,卻依舊沒人出聲。
許久,連下水道的水聲也消失殆儘,一個低沉的聲音簡簡單單地答道——
“我。”
管教兩眼瞪得幾欲掉下,警棍往他門麵虛空敲了敲。
“你自己咬的?”
“報告管教,是。”
“你他媽有神經病是不是!”
趙晉揚唇線緊抿。
“我說你咬自己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趙晉揚交叉在身後的兩手握成他看不見的拳頭,麵無表情地答——
“報告管教,我……我想我女人了。”
牆邊傳來低低的撲哧笑。
“誰笑?剛才誰笑?!給老子站出來!”
周遭又陷入肅靜,似乎都能聽見窗外梧桐落葉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