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痞子!
許連雅一直沒勻出時間去找水果店。穩定忙碌的生活裡即將的意外被排到了優先級的末位。
何彥鋒退休後愛上山地車,一次出行不甚摔傷,右手和右大腿骨折,住進醫科大一附院。何銳也被迫終止暑假出行計劃,每天去醫院陪床。
許連雅第一次帶阿揚去探望,正巧撞上許彤,夫婦倆都統一意見不要帶小孩來這種地方,病菌多。
許連雅說“我小時候還經常來這做作業,再說我店裡也是病菌。”
許彤一刀切斷她的辯駁,“你不一樣。”
究竟哪不一樣,許連雅也不自討苦吃問下去。小的自然比大的金貴,外孫女出世,女兒便得把掌上明珠頭銜拱手相讓。
許彤建議,“給她報個暑假興趣班吧,就算學不到什麼,跟同齡人一塊玩玩也好,不然整天在你那跟貓貓狗狗自說自話。”
許連雅問女兒意見,阿揚說“好吧。”
許彤說“報書法美術班吧,要不……鋼琴舞蹈也行。”又興致高漲地舉了同事家孩子的案例。
許連雅笑話她,“我們家上數三代就沒一個帶藝術細胞的。”
許彤張口結舌。
“再說,她連裙子都不愛穿,哪學得了跳舞呢。”轉向女兒,“是吧。”
阿揚配合地點頭,“嗯!”
許連雅想了想,“要不報個跆拳道吧。”低頭問坐何彥鋒床頭的女兒,“阿揚,我們去學跆拳道好不好?”
“是打架的那個嗎?”
“……強身健體。”
“學了是不是胡明偉就不會老扯我頭發了?”
“……是吧。”
“好啊。”
許連雅朝許彤攤手,“看吧。”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你偏是要把她當男孩子養!”
“有些品質是不分性彆的。”
許連雅帶阿揚離開。阿揚跟何彥鋒揮彆“外公再見。”
姥爺和外公是許連雅特意讓她做的區分。小點的時候,阿揚知道把住她們家的叫姥爺,住外婆家的叫外公。現在已經懂得姥爺和外公含義相同,不過“姥爺”指代“死掉了”的那位。
何津也特意回來幾天,待到何彥鋒病情穩定才走。
這幾年何津一直在廣東,大部分時間全國各地跑,偶爾也會出國。那年之後,他再也沒有提過回南寧發展的想法。
阿揚有點怕這位大舅舅,雖然逢年過節何津會給她帶各式禮物,洋娃娃公主裙什麼的,但都被束之高閣了。阿揚比較愛玩具手槍。
許連雅也困惑,她並沒故意把阿揚當男孩子養,應該是女兒表現出的癖好讓她漸漸也往這方麵培養。
何津經常會一言不發盯著阿揚的臉看,仿佛要尋出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這是阿揚不願跟他呆一塊的原因。
但本質上而言,何津對阿揚已經達到一個長輩對小輩的友愛。
何津不再過問許連雅的感情動向,許連雅也隻從何彥鋒那裡聽說他一直單身。
何津和許連雅的關係像遠親,那年的表白好似不曾存在,卻切切實實地劃出了兩人的界限。
何彥鋒在醫院“關”了一星期,腿傷穩步恢複,沒了擔憂日子便無聊起來。
他隻能靠彆人幫忙才能坐上輪椅,何銳在時可以下樓閒逛,不在時隻能請護士幫手,活動範圍也僅限於走廊。
這日,鄰床拄著腋拐從外頭回來與他擦肩而過,神清氣爽與他打了招呼。
何彥鋒艱難推輪椅的左手停了一下,打趣“日子過得不錯啊。”他做了個嘴邊夾煙的動作。
鄰床愣了一下,不掩飾地嘿嘿笑起來。
“你下去買了?”
鄰床慢騰騰坐回床上,“沒,我這走幾步還行,下樓太折騰,乾不來。”“總不是你愛人帶來的吧?”
鄰床嗤笑,“我家老太婆才沒這個良心呢!”神秘地壓低了點聲,“樓梯間那沒監控,有幾個老頭愛聚那抽,他們告訴我的。”
在抽煙一事上,男人很容易形成掩護同黨的默契。
何彥鋒也不忙著出去了。
“怎麼弄?”
鄰床手往窗外一指,“外頭有個水果店可以送果到醫院,你可以讓他順便捎一兩包上來。”
“喲,還能帶私貨啊。”
“不過前提是你得買他的水果,還不能比煙錢少。”
“正不正的?”
鄰床頷首,“這老板人還可以,沒弄過假貨,也不多黑錢。也明說了,隻送骨科的,其他的免談。”
何彥鋒不禁笑,“這還挺有職業操守的啊。”
鄰床善解人意地遞來一根,由於隔得太遠,雙方哼哼唧唧費了好大勁才傳遞成功,兩個歲數加起來過百的老男人像傳過接力棒一樣,哈哈笑了。
何彥鋒次日便見到了這位水果店老板。
老板右手插褲兜,左手拎著一個紅色塑膠袋敲門就進來了。最顯眼是那修剪整齊的小胡子。
何彥鋒買的是榴蓮。這是鄰床推薦的,一來價高,不怕不達送貨標準,二來量少,不愁吃不完,三來味大,適合應付“突擊檢查”,最重要是挺好吃的。
兩樣整好一百。
小胡子老板接過錢,隨手撚了撚,收進褲袋,“謝了。”
何彥鋒說“我該謝謝你。”
“早日出院啊。”
何彥鋒坐不住,忽然說“能不能幫個忙?”他指指邊上折疊的輪椅,“我一個人坐不上去。”
老板點點頭。
老板展開折疊椅時右胳膊依舊保持插兜的姿勢,左手和雙腿靈活地配合一拉一踢。
何彥鋒傷在右邊,從左邊先下方便,也就是老板右手扶他合適。老板自然伸出左手時有片刻猶豫,終還是一言不發地站到何彥鋒身後,左手抄到何彥鋒腋下,胸膛撐起他後背,下盤紮實地將他攙起,幾乎是將他“夾”到輪椅上。
過程狼狽,到底是平穩坐了上去。
“辛苦了。”何彥鋒由衷地說,“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把我推一下到樓梯間?”他晃了晃煙盒。
老板說“沒事,我也順路。”
樓梯間煙味隱然。
何彥鋒遞了一支給老板,他接了。摸摸自己並無口袋的病號服,才想起沒有打火機。
老板叼著煙莞爾,掏出自己的給他點上,又點燃自己的,遞了過去。
何彥鋒會意一笑,左手和腿縫並用,不利索地把打火機塞進煙盒裡。
煙消了半根,何彥鋒看了看他的右臂,問“怎麼弄的?”好奇善意各占一半。
老板也低頭瞅瞅僵硬的右臂,並無扭捏,笑“看出來了?”
何彥鋒誠實地說“起初看不出來。”
老板嗯一聲,“出了點意外。您的呢?”
“騎自行車摔的。”
一支煙很快到了儘頭。
“要送您回去嗎?”
何彥鋒擺手,“不用,我在走廊走走沒問題,一會我兒子就來了。”
老板捏了捏煙屁股,說“先走了啊。”
何彥鋒說“耽誤你做生意了。”
老板嘴角一揚,笑容因為小胡子顯得有點痞。
“有機會多照顧照顧我生意唄,不是兼職那個。”
何彥鋒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趙晉揚回到店裡,就接到薑敏第二日要來南寧的通知。
“終於肯過來了,舍得家裡的雞了。”
“我喊東東媽幫喂一下。”又強調,“我去南寧有事。”
“能有什麼事,來幫我做飯嗎?”
薑敏正經地說“我去南寧找個朋友。”
薑敏很少出桂林,趙晉揚笑了,“什麼朋友,我怎麼沒聽說過?”
“我有朋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確認薑敏不會上錯車,趙晉揚才掛電話。
翌日傍晚,趙晉揚接到了薑敏。
“這動車還挺快的,桂林過來才三個小時。”薑敏感概著,“去年來還是坐火車呢。”
趙晉揚說“去年底才開通的。”護著老太太避開人流出了車站。
趙晉揚心疼薑敏舟車勞頓,張羅找飯館,薑敏卻執意在家做飯。
“我連鹵牛肉的料都帶來了。”
“……哪沒得買啊。”
“醬油這邊可找不著這麼鮮的。”
當母親的輕而易舉地掌控了兒子的飲食大權。
第二天中午,薑敏送飯去水果店。
趙晉揚解開保溫桶的袋子,裡麵還另裝了一塑料袋的東西。筷子還沒挑開袋口,香味便溢了出來。
“鹵牛肉啊。”
“哎——”薑敏輕輕打開他的手,“不是給你的。”
“不給我給誰?”
“給我朋友的。”
趙晉揚不懷好意地笑“老相好吧。”
“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