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用白話說出來難免粗鄙,加上各種在章無忌聽來稀奇古怪的用詞,甚至有點荒誕不經的神棍感受。
聽經的眾人卻已經心潮澎湃,就聽人群中宋連大聲問道“使者,啥時候光明才能到俺們這裡!再被這些惡人折騰,俺們都要活不下去啦!”
見舉著火把照亮周圍的使者並未回答,旁邊的人繼續喊道“使者,惡人太多,俺們真的活不下去!”
眾人紛紛哀歎生活的艱難,向使者詢問他所描述的光明何時能驅逐黑暗。使者終於開口說道“俺等皆信奉明教,便照見光明。心中有光明,就可掃除黑暗。”
明教教眾沉默下來,好像並未明白這話的意思。章無忌覺得自己明白了,既然明教教眾們聽了布道,心中已經有了光明。接下來自然是以自身為光源,照亮周圍,驅逐黑暗。驅逐黑暗的手段當然是起來造反。
章無忌等待著,等待著黑暗中爆發出的怒吼。這世道當然要造反,在這樣的窮困生活下,在買柴火都要被盤剝的日子裡,除了推翻這世道之外還有彆的辦法不成?
等了一陣,等了兩陣,等了三陣。教眾依舊沒有發出‘起義’的呼喊,甚至因為沉默而更沉默下來。
看教徒舉著火把,神色有些焦急的樣子,大概也在與章無忌一般繼續等待。見等到的依舊是更加沉默,火光中教徒的神色更是失落,他強打精神繼續說道“明王降世,黑暗驅除。”
“明王!”有教眾驚喜的喊道“明王何時降世?”
秋日的天氣有點涼,章無忌聽到這個問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些人……並非不懂布道教徒的意思,他們懂得布道教徒是期待大家起來造反。他們懂得的,所以他們不說話。
想明白這點,章無忌又接連打了個幾個寒顫。伸手抹去,直覺的皮膚上布滿了雞皮疙瘩,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直立。
章無忌知道這不是因為歡喜,而是因為失望,極度失望。若是自己方才沒有忍住,直接喊出起義的呐喊,大概麵對的依舊是沉默。
此時眾人已經不再沉默,紛紛詢問起明王何時降臨,明王會是何種模樣。明教教徒強打精神應付眾人。大概是本來也沒構架好明王的形象,教徒回答的就很是遲疑。
教眾問了一陣,就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明王會有什麼特征’。
到了此時,章無忌已經完全聽不下去。索性悄悄溜出人群,到了不被聒噪的地方清淨一下。走出去火光圈子,突然聽到黑暗中有人說道“章兄弟要去哪裡。”
哇!哨兵的提問把章無忌嚇了一跳,連拍了幾下胸口讓劇烈跳動的心臟恢複正常,章無忌歎道“這位兄弟,你差點把俺嚇死。俺去尿尿。”
也許是被嚇到,章無忌突然真的感覺到一陣尿意,就解開褲袋,對著旁邊一從草噓噓起來。噓噓完,章無忌又是一個寒顫,隻覺得身上又是汗毛豎起。
旁邊傳來腳步聲,抬頭看去,消瘦的身材看上去應該是彭瑩玉。就聽彭和尚問道“無忌孩兒,你是聽不下布道麼?”
彭和尚語氣不善,章無忌連忙答道“師叔,你想讓大夥造反,沒人接腔,俺這才聽不下去。師叔也很難過吧?”
“唉……”彭和尚歎口氣,“無忌孩兒,你爹在世的時候與俺交善,俺們從那時候起就見過如此場麵百次千次,早就不難過。……無忌孩兒,你莫非還記得當年場麵?”
章無忌回想一下,父親在世的時候好像的確有那麼回事。隻是當時這身體年幼,哪裡懂得這些,記憶非常單薄。隻能點點頭。
放哨的教徒忍不住歎道“師尊,每次都是如此,竟然沒什麼辦法麼?”
彭和尚也歎道“人皆畏死,此時還不到時候。”
章無忌聽兩人交談如此喪氣,隻覺得更加喪氣。就鄂州城門口更換頭顱的頻率,明教已經夠努力了。然而始終沒能有進展,果然是此時百姓還是不想造反。或者是這些明教教徒的布道依舊沒能感動人心的力量。
想到這裡,這些天已經盤算許久的思路再次冒出,話到嘴邊卻又被章無忌咽回肚子裡。
“無忌孩兒,你可有何要講?”彭瑩玉問道,
章無忌有點奇怪,這彭和尚到底有何種敏銳的視力,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朔月天竟然能看出這麼細微的動作。
隻是此時如此喪氣,章無忌很不喜歡,便答道“師叔,俺這些日子想著要加入明教,心中火燒火燎,便想了首歌。”
“歌?”放哨的教徒很是不解,“唱歌有何用?”
“不,普天,唱歌甚是有用。”彭瑩玉糾正這位哨兵的觀點,隨即又催促章無忌,“無忌孩兒,你乃俺明教骨血。為明教做出何種歌曲,唱給俺聽。”
在這個完全沒啥事情好做的現在,章無忌的確有大把時間思考。這首歌雖然是東拚西揍,卻也大概成型。此時又受了教眾表現刺激,其間始終沒想好的歌詞突然就湧上心頭。
用‘昭和維新の歌’的曲調,章無忌有點扭捏的開口唱出整理出的兩段。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黑暗無邊,不得呼吸。
心向光明,身微力薄。唯有聚眾,方能有力。
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焚我殘軀,熊熊聖火!
唱完,章無忌隻覺得倉促中所得太多不足。從曲調到內容實在是太過兒戲。
看向彭和尚與那位叫普天的弟子,就見兩人完全不吭聲。這讓章無忌更覺得尷尬羞愧。若非此時已經身處黑暗中,章無忌甚至有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以阻斷羞愧的衝動。
就在這沉默中,彭和尚突然大喝一聲,“好!無忌孩兒,這歌做得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