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如今也有四歲半了,肉乎乎的小臉總是繃得緊緊的,像是個喜歡思考的小“紳士”。雖然還是話不多,但比起以前千呼萬喚不理會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哪怕有些說不出來的話,他也可以用畫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方逸華說他對色彩格外敏感,不同的顏色就代表著他不同的心情,讓她和林翔宇都學著從他的畫裡體會他的心情,跟他交流起來會更加容易一些。
齊思悅這一年又跟著補修了心理學和谘詢師考試,靠著超強的記憶和學習能力,再加上方舟的押題技巧,也拿到了心理谘詢師資格證,隻是麵對其他患兒時總是信心滿滿的她,在麵對自己的兒子時卻總是患得患失,發而容易失手,現在看到他能夠基本生活自理,還可以用畫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和情緒,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照著這樣下去,或許有一天,他也能跟普通孩子一樣去讀書、考試,上大學……
“院長?”方逸華發現了她,給孩子們安排好作業,讓他們自己畫著,然後走出了畫室,“您找我?”
齊思悅點點頭,說道:“唐教授想讓你回去一趟。”
方逸華一怔,她上課時從來不帶手機,所以電話打到了齊思悅那兒也正常,隻是她昨天才跟唐教授通過電話,當時並沒有要她回去的意思。但唐教授對她而言,不啻於再生父母,當即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去跟鬱青說一聲,我不在的時候讓她幫我代幾天課。”
齊思悅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方老師,我聽唐教授的意思是,這次讓你回去,跟你的親生父母有關。”
方逸華恍惚了一下,親生父母這個詞,對她而言,冰冷而陌生。在她出生不到一歲的時候,就被遺棄在福利院門口,隻能找到她的出生證,證明上父母的欄目都是假名,後來查過才知道這是大陸赴港生子的慣用手段。
她是是雙非孤兒,還有著那樣不討人喜歡的性格和病情,若不是遇到了唐教授,她隻怕早已湮沒在孤兒院裡。
二十多年過去,她也曾經想過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內地之後還發過尋人啟事,可依舊毫無音訊,當她終於放棄時,卻突然又聽到了這個消息,一時間,真不知是悲是喜。
齊思悅看在眼裡,不禁有些心疼地說道:“方老師,請恕我唐突,他們既然放棄你這麼多年,甚至在去年你登報尋人時都不曾露麵,現在出現,隻怕會有些特殊的要求。無論如何,你要先考慮好自己,不要太輕信彆人,哪怕……是你的親生父母。”
方逸華淡淡地一笑,點了點頭,“謝謝院長。”她在這一年多,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尤其是身邊還有方舟這樣一個八卦通。
他似乎早就在擔心她會看重親情,從去年她登報尋人開始,就經常會有意無意地把一些諸如“三十年前把女兒送人,如今病弱垂危父母想在臨死前再見一麵”,“為生兒子拋棄女兒,如今兒子白血病苦囚女兒捐骨髓”……等此類的新聞放在她最容易看到的地方,還憤憤然地說那些父母壓根就沒把被拋棄的女兒當成骨肉,隻是缺錢了,病殘了,想要錢要骨髓甚至要捐肝捐腎了才想起人來。
這樣的父母,不如沒有。
好在她從來沒有被“孝順”洗過腦,更沒想過找到他們後要如何“報答”他們。
齊思悅見她早有心理準備,這才鬆了口氣,給她訂好了機票,見她隻收拾了一個小行李箱就準備離開,急忙叫住她,“你這是要自己打車去機場嗎?還是稍等一會熱,我讓方老師送你去吧!”
“不用了,”方逸華淡淡地笑笑,“我以前去哪裡都是自己一個人的。”
“那是以前!”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一把搶走了她手中的行李箱,方逸華一回頭,看到方舟爭冷著臉站在她身後,帶著幾分怒意問道:“是不是我沒發現的話,你就這樣不辭而彆了?”
方逸華歎息一聲,“我隻是回去幾天,很快回來,跟院長已經說好了的。”
“可以你沒告訴我!”方舟的聲音裡除了憤怒之外,還帶了幾分委屈,“要不是我及時趕上,我連你走了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根本沒有把我當朋友?”
齊思悅在旁邊感覺一陣牙疼,好似被塞了一嘴狗糧,悄悄地後退了幾步。這時候,隻怕連方逸華也不想她在旁邊,看到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場麵。
方逸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會在意每個朋友的去留嗎?”
“呃?”方舟一愣,立刻說道:“你又跟其他人不一樣,我……”
“我是回去見我的父母,當初拋棄我的人。”方逸華毫不掩飾地說道:“唐教授讓我回去一趟,我也想做個了斷。方舟,如果你還想讓我做個特殊的朋友,最好先問過你的父母。”
“他們又不會管我跟誰交朋友……”方舟說了一半,忽然靈光一閃,驚喜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女朋友嗎?”
方逸華抿了抿唇,“那也得你得父母同意,記住——不可以有任何隱瞞和欺騙,等我回來,和你一起去見他們。”
“好好好,我先送你去機場!”方舟喜的差點跳起來,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抓住她的手,直奔停車場而去,“我要不要也請兩天假跟你一起去香港啊?你那對親生父母現在找上門來,肯定沒安好心,我去了也可以幫你……”
“不用,”方逸華平靜如常,“我很快就會回來,這邊更需要你。”
“好吧,那我等你三天,要是三天你沒回來,我就去找你。”方舟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一到那邊就得給我打電話啊,每天晚上通個電話,跟我說一下情況,其他時候有事也可以打給我……就算沒事的話,想我也可以打……”
方逸華的臉微微紅了紅,“好……”
方舟又問:“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打給你?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辦正事的,就是你有空的時候……”
兩人嘀嘀咕咕地上車離開,齊思悅被丟在院裡,看著他們的背影,望了望天。
明明是寒冬臘月的,怎麼就忽然感覺到春天快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