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遼文忠王!
雞鳴。
各房兒郎皆應時早起,十五歲以下蒙童往修齊書院上學。借著此次大祭,各小宗也將學齡幼子都送回老宅上學。而十五歲以上,有公職的上衙,無公職的則往明德書院學習。
韓家自唐時便立耕讀傳家之訓,自來最重子弟文武教育。修齊書院主學禮、詩、書、樂、騎射、契丹語、回鶻語。學至明德書院,科目便以經、律、算、兵四科為主。每一科都由不同的老師教授。
遼國太宗時,為籠絡漢人於燕雲十六州開科舉取士。及世宗時,國內諸王屢亂,至今未再開過科舉,燕雲讀書人也沒了門路。一些轉投其它營生,一些則受權貴之家聘請,入邸教習子弟。
寅時,蕭燕燕與劉謹言至明德書院時,韓德讓、韓德威、韓德崇、韓德凝已於書院早讀了。隨後,韓德慶、韓德彰、韓德昌、韓瑀、韓椀等子弟陸續而來。以漢語、契丹語、回鶻語作交談。
眼見滴漏入卯時,則往清風小築用早膳。膳後,回學堂繼續誦讀,以待老師。直至辰時,棲鳳先生章世桐才端著課本穿曲廊而來。
眾子弟止聲不語,齊身起立道“先生安康。”
“安康。”章世桐淡漠回應,點手示意諸學子落坐。隨後翻開課本說道“日前學《刑禮道》,依慣例,先抽背,錯一字,抄百次。”
學生們趕緊閉上課本。
章世桐點名道“七郎。”
韓德凝站起,背誦道“行禮道,迭相為用。問聖王之致理也,以刑糾人惡,故人知勸懼;以禮導人情,故人知恥格;以道率人性,故人反淳和……”
“先生,我等晚來了。”
一聲清婉之音傳來,打斷韓德凝的背誦。除蕭燕燕、韓德讓、韓德威以外,眾人皆尋聲望去,見是蕭宜穎、蕭久年兩兄妹領著奴婢,立身屋簷下。
但章世桐並未理會兄妹倆,反是對韓德凝斥道“為師可曾出言以止?”
“未有。”
“既無禁,何以止?”
“……”
章世桐將手中戒尺遞給韓德凝,令道“學而不專,動則分心,自掌二十尺。除三娘、四郎、五郎外,各自掌十尺。”見韓德凝自罰,又點名道“三娘,續。”
蕭燕燕站起,接著背誦道“三者之用,不可廢也。意者將偏舉而用耶?從其宜,先後有次耶?成其功,優劣有殊耶?然則今日之所宜……”
“一介書生,擺甚臭架子!”見先生怠慢,蕭久年怒道。
“哥哥!”蕭宜穎趕緊喝止,小聲提醒道“老祖宗交代,韓家尊師重道。”
蕭久年傲慢道“某非韓姓。”
章世桐嘴角一絲冷嘲,說道“郎君既非韓,何以入韓家學舍?”
“何個願學了。”蕭久年冷哼著拂袖而去。
“哥哥。”蕭宜敏喚不住,隻得作揖請道“家兄無禮,請先生恕罪。”
章世桐手指道“學禮,請往修齊書院。”
聞言,蕭宜敏垂首低眉,她可不敢像兄長那般負氣而去。為了歐妮蕭氏,她得按照太夫人說的做。
而蕭燕燕的背誦聲,自始至終未有半點停歇“……循環表裡,迭相為用。故王者觀理亂之深淺,順刑禮之後先,當其懲惡抑淫,致人於勸懼,莫先於刑;剗邪窒欲,致人於恥格,莫尚於禮。”
“好。”章世桐叫停,又點名道“四郎,續。”
“反和複樸,致人於敦厚,莫大於道。是以衰亂之代,則弛禮而張刑;平定之時,則省刑而宏禮;清淨之日,則殺禮而任道。亦如祁寒之節,則疏水而附火;徂暑之候,則遠火而狎水……”
聽韓德讓全篇背完,章世桐點點頭道“不錯,此去經年,未曾荒廢。今日功課,以此文為引,論辯法治、禮治、道治。”
聽著學堂上各自論辯,蕭宜敏隻覺奇異。這位先生如此嚴苛,卻無人敢忤逆。
原先在榆州時,父母也給他們聘了老師,但哥哥蕭久年不願學,總怨讀書辛苦,後來娘親便將老師解聘了。還說“這書讀與不讀,有甚要緊?隻待歲齡至,自有蔭封公職在身。”
管中窺豹,無怪歐妮蕭氏隻傳了三代,便敗落了下去。
書聲墜入秋霜裡,桃李未覺花影移。
金鱗池中自在浮,不知滄浪因風起。
但聞午時金鳴,先生章世桐布置預習後,這才收拾課本下課。而午至未時,則是學律典,漢律、契丹律皆要學,至未時下課,各回各院用晚膳。
而陪跑整整一日的蕭宜敏,拖著極是疲倦的身軀回建寅院,太夫人見則問道“今日如何?”
蕭宜敏搖搖頭,失落道“無機可尋。”
尋了一整日,也沒尋到與四表哥獨處的機會。從前聽過韓家重學,但也沒想到,他們的課時排得如此緊密,從寅時至未時,沒有片刻歇息。而若課堂滋事,那先生可不管你是哪個主子,打則真打。
“阿娘,非如此不可麼?”韓妙法疑慮道“三哥已改大郎為嗣子,小四兒如今不過是借個名頭成婚罷了。”
太夫人白她一眼,說道“老三的話,爾亦敢儘信。”說著又歎道“此事,片刻未落定,便有變數,隻是委屈了穎兒。”
她倒是沒敢跟韓妙法明說,到底是韓匡嗣看人更明白,以韓德源的脾性處事,將來必與兄弟離心。規矩,可框不住人情。
“巴布裡。”太夫人喚道。巴布裡趕緊傾身過來,太夫人與其耳畔輕聲吩咐一陣。
彼時,劉謹言正伺候蕭燕燕晚膳,忽得太夫人遣大丫頭來送帖,並請道“太夫人知蕭娘子喜擊鞠,明日特意為娘子辦一場擊鞠會,與眾同樂。”
“謝太夫人。”蕭燕燕收下帖子。待劉謹言送人回來,才嘀咕道“黃鼠狼給雞拜年。”
劉謹言說道“我聞太夫人房裡人說,太夫人欲使蕭宜敏入四郎房中,與娘子平分秋色。此舉怕是撮合,娘子早當應對。”
蕭燕燕卻往貴妃塌上,悠然一躺,懶懶說道“由其等折騰罷。”她倒是半點不在意,此等小伎倆,豈糊得了他韓四郎的眼?何況,有人去替她試探未婚夫是否能過這風月美人關,似乎也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