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爺棍下不留生!
強敵將至,徐勝有外掛可恃,不用像其他人一般臨陣磨槍,因此百忙之中抽空做了一件事,便是讓全城百姓做好散離的準備。
上回隻來了一個八岐蛇魔的分身,就差點擊破護城大陣,下回來的是本體,隻怕明王降魔陣根本撐不了幾招,雖說徐勝等人可以將戰場定在無根山脈,讓莊道長多擔待一下,但對方沒有配合的義務。
站在八岐蛇魔的立場,若是戰鬥一帆風順倒也罷了,若是交手受挫乃至陷入險境,祂難道不會逃跑,或者乾脆將四諦城的百姓當做人質,威脅徐勝等人罷手嗎?
總不能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去賭八岐蛇魔有強者尊嚴,不屑做這種事吧?
於是為了避免大戰殃及百姓,徐勝就下達通知,要求全城百姓做好舉家離城的準備,可以投奔親戚,也可以去大城市旅遊,反正所有的花費由青葉寺報銷,另外還建造了幾處類似防空洞的避難所,到時候可以讓不方便遠行的老人到裡麵居住。
原本,徐勝覺得自己這番勞民傷財的舉措會引來抱怨指責,畢竟追根究底,八岐蛇魔是衝著被他庇佑的瀛州人來的,即便推卸責任,是聖女為了得到八尺瓊勾玉而承諾對付蛇魔,可身為蓮花寺的一份子,他總不能撇清關係,說與自己毫無瓜葛吧?
熟料,通知下達後,不僅全城百姓對他感激涕零,稱他為大德高僧,就連儒家那幫人也稱讚這是仁德之舉。
會產生這樣的差異,關鍵在於認知不同,徐勝覺得敵人是被自己引來,城中百姓受到了牽連,一番措施隻不過是稍做彌補,因為保護百姓安危本就是他的責任。
但是以當下蠻洲普遍的認知來看,身為“領主”的徐勝本就可以對當地百姓予取予奪,用奴隸主與奴隸來形容未免有些過頭,但說是父母與子女的關係並不為過——至少儒家非常認同這一點。
現在父親有危險,做子女的不想著同舟共濟,反而要拎著行李跑路,這是忠孝之人乾得出來的事嗎?
如果領主是個暴君倒也罷了,無非“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可徐勝對四諦城百姓的態度那是沒得說,自他入主青葉寺以來,帶給當地百姓生活的改變可謂日益可見,在這種情況下擅自逃跑,必然要承受巨大的道德壓力,附近的城鎮甚至會拒絕這樣的人入內。
但有了徐勝的允許,道德壓力便不複存在,而這番體恤百姓,主動為對方解除後顧之憂的舉動,在儒家眼中自然便是無可置疑的仁德之舉。
有一些百姓被此舉打動,決定留下來與青葉寺共存亡,這類人自然都被徐勝嚴肅批評,甚至特意為此事發了通告,言明離開四諦城便是最好的支援,留下來反成累贅。
有時候把話說明白是非常有必要的,為此就算被批不近人情也沒關係,因為很多事情並非靠一腔熱血就能幫上忙,就好像某人聽說某地發了洪災,自發前去救援,結果人一個沒救到,自己反被洪水困住,還要浪費本就緊張的救援力量來救他,這種事並不罕見。
此外,徐勝也沒忘記對儒生和墨者下達撤離的通知,隻要通報一下,就能自行離開。
這些日子以來,陸陸續續有儒生辭行,徐勝不僅沒有給對方甩臉色,反而命人送上厚禮,好言相送。
此事落進鄒稷耳中,引得這位老學博大發雷霆,怒斥學宮的臉都被這幫貪生怕死的家夥丟儘了,將來定要割出這幫人的學籍,為此還當麵向徐勝請罪。
“我請諸位儒者來四諦城,並非為了對抗妖魔,而是為了教書育人,此事本就與諸位無關,哪怕離開也不算背信棄義,何況諸位隻是我請回來的客卿,並非主從,因此也談不上忠誠,本就有隨時可以離開的自由,鄒學博實在不必為此發怒。”徐勝忙勸慰道。
“若敵人是尋常江湖人士,這幫學生的做法倒也不能算有錯,可敵人既是妖魔,我輩便該挺身而出,責無旁貸,隻因斬妖除魔乃人族大義所在,唯聞舍生取義,斷無舍義求生之理!”鄒稷仍是義憤難平。
徐勝這才想起,自己似乎並未說明敵人真身的是靈化者。
不過,就算說明了也沒多大作用,因為妖屬靈格的靈化者一般也都被當做妖魔對待,畢竟靈化者的本質就是讓自己成為靈格化身,連性情都會改變,他們與妖魔最大的區彆就在於沒有受到靈氣的汙染。
因此靈化成瑞獸吉獸倒也罷了,或許還能法外開恩,可靈化成災獸凶獸,那便沒有輕饒的理由,因為靈化者一定會去做與身份相符合的事情,彆指望他們會改過自新。
“千古艱難唯一死,舍生取義本就是聖賢的標準,學博實無必要苛求。”
“哼,老夫也不是要求他們一定要留下來抗敵,正如俠僧發布的公告,無能之輩留下來也隻會壞事,可眼下敵人尚未有現身的蹤跡,連城中百姓都還安居樂業,墨者更是無一人離開,他們卻搶先做了逃兵,這叫什麼事!”
徐勝算是聽出來,對方最氣憤的,還是因為這幫學生讓自己在墨家麵前丟了人。
“人皆有向生畏死之心,他們本來就不是暫時,也算不上逃兵,墨者也並非皆為勇猛無畏之士,隻是他們要嚴守紀律,上麵尚未傳達撤離的命令,下麵的人不敢擅自離開而已。”
“俠僧不必再為這幫無膽之輩開脫,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們既然選擇命,那就彆想要名,若不懲罰他們,又如何對得起留下來的學生?正要以他們為鑒,才能讓世人明白何為儒者大義!”
鄒稷連儒者大義的話都拿出來了,徐勝也不好再勸,畢竟是彆人家的事情。
在好言勸慰著將人送走後,他正要回寮房休息,就聽見裡麵傳來了一男一女爭執的聲音。
“方學妹,你為何就是不肯聽我勸呢?”
“學長不必多言,惟其義儘,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我留下隻是求一個俯仰無愧。”
“……你真不是為了俠僧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