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彆提了,聽說是個淨身的太監,不男不女……”
“居然是太監!那他應該是皇上的心腹,咱們都不能惹他,聽說太監最小心眼了,慣會記仇。”
“喂,那個提食盒的,你要做甚?”
“給世子送夜宵,跪了大半夜,定是餓了,毛大人說過要好好伺候世子的……”
吱呀!
送夜宵的錦衣衛小卒推開房門,一股煙熏火燎的味道撲麵而來。禪房裡設著一個簡易的香台,買的裡八刺跪在蒲團前,背對著房門燒黃紙,大銅盆的灰燼都快要堆滿了,房門打開時,灌進去的北風將一片片如大雪般輕盈的黑色灰燼吹開了,飄飄散散,像是在禪房裡下了一場黑色的雪。
“出去,我不餓。”小八繼續在火盆裡燒黃紙,一頁燒了一半的黃紙飛到了書桌上,點燃了抄了一半的佛經。
錦衣衛小卒端起一杯冷茶,澆滅了書桌上的火焰,“不等你皇叔們的刺客來京,你就被自己放的火燒死了。”
聲音如此熟悉,小八猛地回頭,見錦衣衛小卒將桌上散亂的佛經等物都收起來,打開食盒,將一個黑黝黝的陶罐擺在上麵,“砂鍋素麵,用菌菇提的鮮味,沒有葷腥,世子請用。”
錦衣衛小卒將臉上的□□剝離,露出一張皎潔如月的麵容。
腿腳已經跪的麻木,但小八不容許自己以如此頹然的姿態麵對徐妙儀,他艱難的杵著一根竹杖站起來,克製住心中的傷痛,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妙儀?連錦衣衛都被你混進來了,或許現在我不用寄希望他們來保護我。”
“錦衣衛有個官員欠我人情,這次安排你我見麵,還清人情,各不相欠了。”徐妙儀從熱氣騰騰的砂鍋裡撈出一碗菌菇麵來,“管你有沒有胃口,必須要吃一些,我才好出去交代。”
小八杵著拐,拖著麻木的雙腿走到桌邊,“你利用最後一點人情來見我,不會隻是送夜宵吧?”
“當然不是,你我是死敵,送什麼夜宵,來碗□□都便宜你了。”徐妙儀說道“趕緊吃吧,等我說出見你的目的,恐怕你難以下咽。”
小八坐下,端起麵碗,“好吧,不吃白不吃,反正你也沒有膽子下毒害我。”
麵條是手擀的,順滑彈牙有嚼勁,配上冬天菌菇熬的鮮湯,小八連吃了三筷子麵,蒼青的臉色有了一絲活氣,“這像不像死囚最後一頓斷頭飯?一頓飯下去,從此陰陽兩隔。”
徐妙儀沒理會。
小八自討沒趣的笑了笑,繼續低頭吃麵,或許是真餓了,或許是菌菇麵太美味,他吃的極快,極文雅,常年的規矩教養,他吃麵喝湯都不出聲,甚至連唇都沒沾著湯汁,好像一頭大蟒蛇似的吞下去,一點痕跡都沒有。
待小八吃飽喝足,停了筷子,徐妙儀說道“你馬上就要回北元了,無論你生或者死,這輩子我們
都不會再見的,所以在你走之前,有些恩怨必須了結。”
菌菇麵暖了小八的胃,連冷下來的心都似乎有複蘇的跡象,小八的厚臉皮也恢複了,“哦,這可不一定。我若奪位失敗,被皇叔們合謀殺死,這魂兒飄到金陵城,每晚都會見你幾遭;我若穩住儲位,順利登基,將來作為北元皇帝,很歡迎你去我家做客,我會儘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你的。”
小八深深看了一眼徐妙儀,“我以前的提議依然有效,你可以考慮一下。”
徐妙儀冷冷瞥了他一眼“癡心妄想,你回去後是生,是死,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小八故作傷心的樣子,“你變臉也太快了吧,剛才還熱情的請我吃麵,現在突然如此冷漠。”
徐妙儀說道“我早說過了,今夜是來了結恩怨的。今年正月初一,我離家出走,回到市井謀生,獨自過年,你一大早來拜年,還帶著熱騰騰的早飯,這一飯之恩,今天算是還你了。”
小八摸了摸肚皮,感歎道“人吃五穀雜糧,逃不過七情六欲。在最低穀時有人送頓可心的飯菜,哪怕明知來意不純,也很難拒絕。你如此,我也如此,都是凡人啊。”
徐妙儀說道“恩已經了結,我們開始說怨吧。小八,你坑過我,我也不是什麼善茬,也坑過你。”
小八故意扭過身體,將後腦勺的頭發撥開,露出一塊疤痕,“虧你還記啊,鳳陽韭山那次,你裝病要我背著,我傻乎乎背著你快累死了,你卻狠心朝這裡砸了一塊石頭,腦袋差點開花,這疤痕一輩子都消不了,這破了相了,你要對我負責啊。”
徐妙儀反駁道“你夥同王金剛綁架我當人質在先,難道要我坐以待斃不成?你我天生死敵,互相傷害,這怨算是扯平吧——但我表哥呢?自從你來京城為質子,他輕視過你、傷害過你、做過什麼使得你生怨的事情嗎?他對你隻有恩,從未有過怨,你卻以怨報德,非逼他於死地!”
小八冷冷一笑,“好一個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徐妙儀,原來你是為朱守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