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和朱棣父子兩個相對而坐,毛驤傳口諭,朱棣匆匆從軍營趕來,盔甲都來不及脫下。
夕陽西下,餘暉透過窗戶照在朱棣身上,他身材高大,投射的陰影將洪武帝罩在其中。
朱棣越是強壯威猛,越顯得洪武帝乾癟老態。
接連而來的打擊摧毀不了這位開國帝王的心誌,但對身體的摧殘是無法避免的。
洪武帝說道“今天大朝會上有許多武將、包括鄭國公都覺得你適合當儲君。”
朱棣說道“哦。”
洪武帝問道“你怎麼看?”
朱棣立刻起了警惕之心,淡淡道“儲君之位應由父皇定奪,兒臣無話可說。”
洪武帝說道“我們是親父子,但說無妨,不要像大朝會廷議那種互相試探打太極。”
多年父子,朱棣深知父親的秉性,倘若真的毫無保留和盤托出,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栽了無數跟鬥,跌得頭破血流後,朱棣懂得如何和洪武帝斡旋了,他說道“既然父親要求兒臣直言,那也請父親對兒臣直言。當武將提出兒臣為儲君,父皇當時很驚訝嗎?”
言下之意,就是試探洪武帝到底有沒有認真考慮過他這個四皇子。
陰影下的洪武帝說道“朕並不意外,親王之中,你年紀最長,在軍隊中也最有威望,軍隊敬佩強者。”
朱棣說道“然而,父皇並不覺得兒臣適合當太子吧。”
洪武帝問道“何以見得?”
朱棣說道“倘若父皇有意封兒臣為太子,就不該問剛才那些問題。父皇著急宣兒臣覲見,其實是擔心大朝會的消息傳到兒臣耳邊,兒臣動了心,有機會和那些支持兒臣的朝臣們接近,甚至可能和鄭國公聯手和大侄兒爭國本。”
洪武帝心急火燎的召見四兒子,是想在朱棣行動之前,徹底打消兒子的心思。
因為洪武帝知道一旦朱棣和鄭國公攜手,朱允炆即使上位,也危機四伏。
洪武帝不動如山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耷拉的眼皮一抬,露出帝王的威懾。
朱棣紋絲不動,“兒臣知道揣摩聖意是大忌——是父皇要兒臣直言的。”原本朱棣隻是猜疑,如今看見洪武帝的神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父皇心裡隻有東宮,即使太子大哥去世,父皇屬意的是大孫子朱允炆!否則按照規矩,早就立了唯一的嫡孫朱允熥為皇太孫了,何必開大朝會一次次的議論呢!
洪武帝問道“你想不想當太子?”
這是洪武帝挖了的一個大坑,朱棣若說想,那麼洪武帝會罵他以大欺小,窺覬侄兒的儲位;若說不想……這話會被史官計入起居注,將來會壓著朱棣一輩子。
朱棣早已不是當年和父皇硬抗的青蔥少年了,他和父親的心智不相上下,說道“父皇,大明建國到現在,最大的威脅始終都是北元,從西北到東邊,邊境線太長了,我們不能被動防守,需要時不時用主動出擊作為防守,父皇覺得諸位皇子皇孫,有誰能夠保護大明江山?”
洪武帝定定的看著四兒子,良久,說道“你在威脅朕。”
朱棣說道“沒有誰能威脅到父皇。是父皇自己心憂天下,兒臣實話實說,其實除了北元,東北的高麗國和納哈出勾結,時常滋擾燕地;海上的扶桑國有倭寇在沿海作亂;西南民族眾多,時不時發生叛亂;藏地雖然歸順大明,但暗地裡一直沒有和北元斷了關係。大明僅僅安定了十來年而已,這些威脅從未真正消失過。一旦起了內鬥,從南到北,從西到東的邊關都會告急。所謂海晏河清,不過是如夢幻泡影。”
四兒子說的都是事實,洪武帝沉默良久,說道“太醫說過,朕隻要按時吃藥療傷,不熬夜硬撐,還能多活幾年——朕在有生之年,必定除掉所有的禍患。”
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彆瞎操心,也彆動心思了,老爹我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朱棣一笑,“既然如此,那兒臣就告退了。”
朱棣正欲站起來,洪武帝猛地伸手,按住了兒子的肩膀,“你不甘心,對嗎?”
朱棣說道“從記事起,父皇就一直對兒子說,大哥是世子,我們都要聽大哥的,大哥的東西不能碰。兒臣做到了,沒有越雷池半步,埋頭做好自己的事情,無論查案、賑災還是打仗,都全力以赴。兒臣唯一逆了父皇心意的就是娶妙儀為妻,說起來,能夠得此賢妻,還多虧了父皇開恩成全,所以兒臣沒什麼不甘心的。”
沒有什麼不甘心的,不甘心的人還輪不到他朱棣——鄭國公常茂和嫡皇孫朱允熥才有資格說不甘心。
朱棣隻是很失望,明明他居長、有保護大明的本事,父皇卻執意跨過他去選擇庶長孫朱允炆。
父皇不是不曉得他的優勢,而是習慣性的忽略他,打壓他,逼他退出,永遠不會把這個四兒子當做繼承人。
作者有話要說摸摸ju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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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句話我從四月開文就想說了,寫了258章才記起來,希望不會太遲……拖延症患者傷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