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凝翠落紅
以德妃的老辣,她怎能會相信世上有這許多巧合?偏偏阿瑪救下了一個女子回府,偏偏這個女子長得那麼像自己的額娘,也偏偏阿瑪性情大變。
宜修每次都特意帶著暉兒前來,隻因她想得清楚,隻要有暉兒在一日,縱然有一日東窗事發,即便她在德妃麵前親口承認了,待出了永和宮這個門,德妃仍會替自己遮掩。
然而到了九月裡,正是石榴花開得最耀眼奪目的季節,也是眼瞧著就要結出多籽的石榴果實的時刻,德妃一心擔憂的烏拉那拉府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反而是四爺的後院出事了。
庶福晉甘惠淑已然六個月的身孕,已經確診的男胎,在一個秋雨連綿的夜晚,悄悄地掉了。
宜修趕到的時候,麵上已經沒有了剛剛聽聞消息時候的冷笑與得意,唯有痛心與惋惜。
隨後便是從蘅清苑匆匆趕來的四爺與柔則,二人來到凝翠閣的時候,迎麵就見了那端出去的猩紅血水,一如甘惠淑前些日子派人在院中移植栽培的石榴樹開出的紅花。
這滿園猩紅的顏色在夜雨淒淒的腐蝕之下,如同暗處的鬼魅之眼般搖曳不定,死死地、靜靜地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樣的搖曳,也比閣中跳動著的燭火看著,還要叫人心驚肉跳。
柔則的小臉在雨中那樣弱不禁風而又嬌弱的模樣,一如有些發白的水仙花。
可四爺卻滿臉通紅,看著跪了一地的奴才發火。
“是誰敢做出這樣下作的事情,去查,給本貝勒查得清清楚楚!”
宜修原先寬慰了幾句,眼下卻再也插不上話了,她靜靜坐在一旁,就如同齊月賓般似乎早有預料般的鎮定自若,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冷漠。
她們早已經聽不見昏死過去的甘惠淑的叫喊,柔則的臉色在喝了宜修的一杯暖茶後逐漸有了人的血色。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麵鮮血的流淌,這樣的殷紅,這樣的明豔,無一不昭示著後院爭鬥的殘酷,她忽然才知道,原來這裡不是什麼夫妻伉儷情深的地方,而是人吃人的戰場。
蘇培盛與隻有十五歲的夏刈著手調查去了,四爺幾人在外間坐了一會,周府醫已經給甘惠淑幾碗湯藥灌了下去,性命無虞,以後能不能有子嗣卻難說了。
“居然有人敢明目張膽地的在飲食裡慢性毒,這真是太荒唐了!”
柔則憋了半日,終於哆哆嗦嗦地吐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四爺抿了抿唇,卻隻以為是她冷了,取下身上的披風給她披著。
他的語氣中不無沉痛:“菀菀,小宜,我的第二個孩子,沒了。”
宜修的眸子微微震顫,然而暉兒高燒的模樣驟然出現的腦海中,令她恢複了清明。
“貝勒爺,姐妹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柔則卻異常地激憤,她緊緊攥住披風,道:“四郎,這是人禍,你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甘惠淑的婢女們無比感到驚訝納悶,她們主子一向愛排擠柔格格,何故她今日如此憤慨?有些反常。
可唯有宜修知道,柔則不是為了甘惠淑,而是為了她心中最原始的善意鬥爭,她不願這一副郎情妾意、妻妾和睦的美夢被打破,寧願凶手被繩之以法,她便可仍然龜縮其中。
宜修心裡的冷笑不覺更勝,有痛快卻也有難以恨意,她心中歎道:“姐姐呀姐姐,最了解你的,不是貝勒爺,而是我呀。可是你今晚的仗義執言,明日便會化作攻訐你的利刃了。”
幾人最後看了一眼昏睡的甘惠淑,然後又漏夜悄悄地各自回去了。
第二日晨起時分,府中便議論紛紛,有人說,柔格格的嫌疑最大,因為她與甘格格不睦,且都覬覦側福晉之位。有人說,苗格格嫌疑最大,因她早已與甘格格反目成仇……
種種揣測數不勝數,宜修都如同耳旁風一般聽過就算了,下人的揣測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貝勒爺的裁決。
而四爺卻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直過了午時也不傳膳,宜修早吩咐人做了點心,便親自端去了書房送給四爺,知道對方為府上的事情和太子吩咐的事宜忙得焦頭爛額。
而麵對宜修的好意,四爺實在無心,隻能婉拒。
“福晉,這件事,到底先彆告訴宮裡實情,我怕額娘傷心。”
宜修明亮的眸子暗淡了幾分,四爺這樣說是好也是壞,好是因為銀釵二人助苗笙語栽贓了柔則,壞則是貝勒爺此舉,是明知柔則犯錯也要袒護了。
心內有了計較,微微歎了一歎:“貝勒爺的考量妾身明白,這樣的事說出去您和妾身的名聲都不好聽,對外還是瞞下好,可咱們府內總是要有個交代的,不知蘇公公和夏刈可查明了真相?”
宜修此言是在逼他對此事作出了斷,誰知四爺沉默了半晌的功夫,終於還是拿出了一瓶藥來。
“這是他們查出來的臟東西,都是日日混在惠淑的飲食中的,足也有兩個月了,周府醫一早查看了說是慢性藥,非日久天長是查不出來的。”
四爺說到這裡似乎十分為難,但念及宜修的身份,還是一吐為快:“這是在你姐姐身邊的婢女,露荷身邊查到的,除此之外還有一瓶更為烈性的,吃了便即刻見紅。”
宜修大駭:“是姐姐?!”
然而宜修的震驚卻不是裝的,棠雨在露荷房裡藏著的分明隻有一瓶緩性藥,何來第二瓶?難道是柔則為了側福晉之位,果然聽了慎彆蘭和戴媽媽的慫恿,已然學會了害人?
四爺不願地搖頭:“不,我不信這事是菀菀做的,她那麼柔善的一個人,昨夜還替惠淑說話,怎麼可能會是凶手!”
四爺所言,正也是宜修心中所想,她很快就明白過來,現在的柔則還不會害人,那麼隻能說明,戴氏的女兒露荷原就不是個乾淨的,隻是包藏禍心沒有來得及下手。
宜修啟唇,剛要言語,卻被外頭的吵嚷聲給打斷了,原來是甘惠淑被綠珠攙扶著,蒼白的麵色,捂著小腹硬生生,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
“貝勒爺!蘇公公和夏刈已經查明了真相,您竟然還要袒護那個佛口蛇心的賤人嗎!妾身死也不能服,妾身的孩子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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