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沉默了一陣。
黃健歎了一口氣唉,這軟手段的活,我可不擅長啊。要我說,拆遷應該從容易的做起,先把那些隨大流的、兩麵派的、看風頭的,全都一窩蜂趕走,造成不走不行的大形勢,讓那些釘子戶被孤立起來,成不了氣候,拆遷也就順風順水了。
古建家那難說啊,隻要領頭的釘子戶沒搬,其他人就會向他看齊、聽他指揮,形成群體意識,阻力巨大,稍不留心,還容易造成對抗性的衝突事件。若是引來了媒體的關注啊,後果就更難預料。
王光明你們兩個的意見都有道理,角度不同嘛,目標一致。李忠,你那邊調查的情況怎麼樣?說說有什麼難點吧。
李忠我這邊掌握的情況,歸納起來主要就是三個難點一是,有一家釘子戶,他的老娘患有間歇性的精神病,稍有動靜就發作,一發作就拿菜刀砍人,見誰砍誰,他自己家裡已經有兩個人被砍過。二是,還有一戶人家,兄弟三人正在為房子的繼承權問題打官司,官司程序還沒完,拆遷的事就被擱置起來了。三是,全省聞名的東方藝術學院,現在租用的舊小學校園在拆遷範圍。市委宣傳部直接乾預了,說是要區政府想辦法解決東方藝院的搬遷問題,找到合適的新校址之後才能搬遷。
王光明聽說向蘭租用的學校校址也在拆遷之列,原本以為自己與她有些交往,或許可以談得成的。誰知,拆遷還沒有鬨出一點動靜,市委宣傳部就已經乾預了,可見又是一樁麻煩事。於是,他長歎了一口氣,心想我當初就怎麼認定開拆遷事務公司能賺大錢呢?現在已經成功的那些大老板,他們在成功之前該要經曆怎樣的艱難曲折呢?也許我這種激情衝動型的人更適合賽車?
古建家我聽說,東方藝術學院那塊地,政府已經賣給溫州投資商了,賣地的錢都花光了,可是地交不出來呀。政府要拿另外一塊地給溫州人,可人家溫州人不乾,就這麼耗著。
李忠這真是,世界這麼大,什麼事都有。
黃健這不算稀奇,還有更絕的——我的隔壁鄰居,他們的企業破產了,職工全體下崗。政府把企業賣給了開發商,職工們組織起來,日夜護廠,不準拆房。你猜結果怎麼樣?結果是兩個開發商互相指責對方搞欺詐,起訴到法院去了。
李忠什麼情況?
黃健兩個開發商共同投資的,都以為是對方設置的圈套。
李忠那政府——怎麼不說話?
黃健政府?它數著錢偷著樂,就等著開發商違約。
李忠哇,全都亂套了。
古建家要我說呀,這還不算稀奇。我跟你們說一個更奇的——我的一個堂叔,在農村當個村委會主任。一天,縣政府的人突然找他幫忙,說是簽個字就給村裡30萬元錢。他問簽什麼字?縣政府的人給他幾張紙,一看內容——《耕地占補平衡互助協議書》。
李忠那是什麼意思?
古建家是呀,我堂叔問這是什麼意思?縣政府的人給他解釋——意思就是說,一家開發商在縣城旁邊占了一塊農業用地搞開發。政府呢,為了實現農業用地總麵積不減少,就在我堂叔他們那個村裡新增了一塊耕地,由此達到“占補平衡”了。
李忠你堂叔他們村的村民,就開荒造田,增加一塊耕地?
古建家哪裡需要這麼費事?村裡開個村委會議,在地籍圖冊上一圈一畫,改幾個數字,行啦,30萬就5個村委分了。
黃健有這事?你編的吧?
古建家編什麼編,同樣的事,我堂叔親自經手辦了5次了!
大家將信將疑,都不吭聲了。
王光明大家彆扯遠了啊,不然的話,我們這個會議要開通宵了。這樣吧,情況都談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大家在工作上有什麼建議和方案思路,都可以說說。
黃健想了想,提出了一個策略性的建議,他說各位,我覺得,我們光有一支能打架的兄弟隊伍還不夠,因為很少用得上,閒置時間太多。我建議,組建一支兼職的臨時員工隊伍,作用相當於群眾演員,按計劃要求扮演角色,例如搞個群眾大會什麼的。
受到黃健的啟發,李忠也提出了一個建議對,這個想法可行。我還建議,我們組建了這支群眾演員隊伍之後,不但要騷擾拆遷戶,同時也可以騷擾政府和開發商,我們就能夠兩邊施壓、兩邊討好。
古建家不甘落後,也提了一個建議對,我認為目前最省事省心的手段,就是增加工地噪音,立馬讓附近的居民都心煩,呆不下去。
……
本應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但在紅軍大院裡住的人,此時被遠處轟鳴的機器聲吵得無法安睡。今夜的風向,把工地噪聲全都吹了過來。
“紅三代”潘紅軍披上外套起床出門來看究竟,卻發現父親已經在院子裡站著了。
“爸,您怎麼不睡?”
“你聽,這卷揚機、挖機、攪拌機在吵架似的鬨個不停,叫我怎麼睡?明天你還是給我辦簽證,我去美國算了。這開發商太野蠻了,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爸,我早說了讓您去美國住,媽媽也來電話催了幾次了。對付那些流氓,就要用痞子手段。要不是你老是阻攔,我早就教訓他們了。”
“胡鬨!實話告訴你,我正是因為不放心你,所以才遲遲沒有去美國的。我若不在家看住你,好家夥,你還不孫猴子大鬨天宮啊!”
“爸,我說的痞子手段,那也都是合法手段。您放心吧,出不了什麼大事的。您就安心去美國,去跟我媽和妹妹享清閒,每天打打高爾夫球、釣釣魚散散步,何必要在這裡替我瞎操心啊。”
“你看你看,你一說話就讓我不省心,我怎麼能不操心呢?過去,你在外麵打架鬨事,哪次不要我去派出所領人?你複員回家後,借口照顧爺爺,任何工作都不想做,隻知道遊手好閒。將來你能做什麼?難道你自己也從來沒想過?”
“爸,你看你又來了,人家都說你是個老頑童,我怎麼覺得您就是個老政委,一開口就在教育人。好吧,既然您想去美國了,那我立馬幫您辦簽證去。您老放心吧,我會管好我自己的。來,回屋裡去,外麵天涼,回去回去。”
潘紅軍連拉帶拖似的,把父親哄進了房間,他自己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不小心把太太弄醒了。
“幾點了?你去哪兒了?”太太夢遊似地問。
“沒什麼,睡覺。”
“什麼沒什麼,剛才你和爸在外麵說話,我都聽見了。”
“是嘛,原來你也睡不著?”
“工地的噪音大,沒法睡。爸想通了,要去美國?”
“是啊,隻要老爸去美國了,我就有辦法對付開發商。”
“老公你聽我說,你沒必要出頭搞對抗,隻要自己的經濟利益能有保證就行了。你想啊,我們家這麼一個大宅院,在拆遷戶當中補償費拿得最多,總會有人眼紅的。再說,你的老紅軍爺爺已經不在了,金字招牌沒了,今非昔比啦,凡事有個度,看開點吧。”
“老婆,俗話說頭發長見識短,果真如此啊。你也不想想,一個項目,政府稅費收多少?開發商利潤賺多少?還有銀行也不是省油的燈,它是利滾利的大財主啊。可問題是,房產市場這麼火爆,有大把的人排著隊掏錢買單。我們拆遷戶,發財機會一生隻有一次,錯過一次就是錯過一生啊!”
“老公,我不是說要放棄賺錢的機會,我是怕你在外邊惹禍結仇啊,親愛的。”太太為了安慰老公,就鑽進了他的懷裡,給他更多溫暖滋潤。
“再說了,正是因為爺爺不在了,以後有事不能再找政府開口,所以這次拆遷也就是我們發財的唯一機會了。你知道的啊,我的計劃是再生一個兒子,必須到美國去生,讓我兒子拿到美國公民的身份。不管怎麼樣,最少也得準備1000萬的存款,將來我們一家人才能過上體麵的生活。”
“1000萬?老公。是不是太多了?”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不用操心。你呢,就隻要用心愛我,早點懷孕,到美國去生兒子,知道吧?”他說著,身體被太太溫暖得興奮起來,就伸手去解太太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