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的凝血功能測定上,ptt數值略有些高,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其他,血漿凝血酶原時間、國際標準化比值、凝血酶時間測定、血漿纖維蛋白原測定都正常。
也難怪馮子軒會一口咬定是他們這麵手術做的問題,導致的出血,而不是其他問題。
羅浩看著莊嫣同學的眼睛裡的怒火,心中有些無奈。
自己算是半拉外援,是來幫忙的,這小子連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麼,隻知道爭風吃醋。
關鍵是爭風吃醋都沒找對對象。
真是蠢的掛了相,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羅教授,早就聽說您的大名了。”二院的醫務處長走到羅浩身邊,笑嗬嗬的打著招呼。
看他的樣子卻不緊張。
其實也是,賠錢又不賠自家的錢,手術也不是自己做的,緊張個什麼勁兒。
按照流程走就是了,頂多有點煩,如果能轉去醫大一或者帝都的上級醫院的話,是最完美的。
要是轉不走,就磨著唄。
“客氣客氣。”羅浩笑著把目光從莊嫣同學身上挪走。
“申主任,咱省裡麵診斷方麵數一數二的大牛,他可叫您小師叔。”
“開玩笑的,當不得真。”
“怎麼會,申主任……他們風濕免疫專家的口頭禪都是——某某也會看病?平時都用鼻孔看人,這種大事怎麼會開玩笑。”
羅浩也不解釋,隻是笑了笑,繼續翻看化驗單。
他們的病曆水平一般的很,羅浩看過老孟的病曆,已經把這塊忽略掉。
全都翻完,羅浩也沒什麼想法。
“患者體重怎麼樣?”
“體重?”
“皮下淺靜脈采用的是電凝止血麼?還是用一號線結紮的?
患者是不是很瘦,皮下脂肪很少?
我在協和曾經遇到過這樣的病曆,術中沒有結紮淺靜脈,術後第三天患者排便後切口出血,繼而整個術區和腰背部皮下大片瘀斑。
換藥見切口滲血,局部加壓包紮,平臥約五天後止血,一周後出院。看起來,應該有點像,但總覺得哪裡有問題。”
莊嫣同學臉上的輕蔑神情愈發濃鬱,很明顯羅浩說得這些他都考慮過了,屬於最簡單的、最容易考慮的內容,而且都已經排除過了。
“沒什麼問題,這些都考慮到了。”上級醫生回答道。
“手術記錄裡沒寫,病曆太糙,拿去打官司要吃大虧的。”羅浩微笑,潔白的牙齒露出來,陽光落在上麵,泛起一抹白光。
莊嫣同學的表情頓時凝住。
哪怕是不開眼的他,也感受到了一絲殺氣。
“整個治療過程多少也有點問題——術前已明確感染,而且考慮為深部感染,這個時候應該是取出補片,細菌培養,抗炎治療,待痊愈後再次擇期手術。
而且病人還有原因不明的出血,腔鏡手術創麵又大,如果術後再次出血,又怎麼和病人及家屬交代。”
“手術麼,還是要小心點。”
陳岩撚著護心毛的手一頓,小羅教授很少這麼犀利,至少當著自己的麵沒有過。
據說裴英傑那條老狗惹過一次小羅教授,最後被一個會診記錄嚇的狼狽不堪。
對麵那個小醫生用什麼眼神看小羅教授呢?你也配麼?!
陳岩很快就捋清楚這之間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那人和羅浩之間的恩怨,但肯定有故事就是。
“病曆寫的這麼糙,你們的基層醫生還是得練啊。咱外科的病曆是糙,但我沒見過這麼糙的。中專畢業?老師沒教過?”陳岩跟著加了一句。
莊嫣同學的臉漲得通紅。
“糙就不說了,知道出事還不抓緊時間修改,結果封存病曆,留給醫調委、鑒定中心就這玩意。”馮子軒也補充了一句。
二院醫務處長愣住,怎麼一瞬間醫大一院的人跟瘋了一樣開始鋒芒畢露,直接到處亂咬?
自己說什麼了?又或者是他們集體感染了什麼傳染病不成。
“怎麼沒有血液科會診?”羅浩繼續問道。
他對莊嫣的同學……隻當是一片空氣,怎麼會追打。
隨後羅浩問出第二個問題。
“想起來要請血液科會診的時候,患者家屬已經炸了,不轉科、不會診,拿著病曆就要告。你說說,告也行,賠錢也可以,但怎麼都得先把病看了不是。”二院醫務處長苦惱的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麼。”
“說什麼?”
“一般遇到這種問題,稍微警醒點的醫生都要先找血液科會診,我還以為二院沒血液科呢。”羅浩說著,搖了搖頭。
“……”
“……”
莊嫣同學剛要說話,羅浩把病曆扣上,扔到桌子上,“一般考慮是血友病導致的,第一次就不該放患者走。”
“還是手術做的沒有自信,你這是第一次做?術中迷航了?”
羅浩說著,目光落在莊嫣同學的眼睛上。
“!!!”
“這麼點的手術都會迷航,唉。”羅浩歎了口氣,“主任、帶組教授、住院老總當時看得不仔細,也不確定,就耽擱了下去。話說微創下腹股溝疝的修補手術想要迷航也難,你這可真是出息。”
“當年院校合並的時候,北大就看不上北醫的幾家醫院,後來強行被捏在一起。我知道水平差了點,沒想到竟然會差到這種程度。”
“你!”
莊嫣同學受不了羅浩的陰陽,一拍桌子站起來。莊嫣搖了搖高馬尾,她早都習慣羅浩看不上任何其他學校的做法。
“坐下,手術做成這樣,我要是有機會去你們北大係的醫院交流,看見你導師,一定要說的。隻是到時候我估計他肯定不會認你。”
莊嫣同學一張臉變成茄子色。
“血友病?小羅教授您確定麼?”二院醫務處長匆忙問道。
“不確定,要做檢查的。”
二院醫務處長卻沒有任何的不悅,隻是愁眉苦臉的說道,“我們血液科主任也是這麼說的,但請他會診的時候患者、患者家屬已經拒絕任何診療了。”
拒絕診療,這種事兒並不罕見。
一家子都是暴脾氣,直接要和院方來個你死我活。
羅浩雖然沒見過,但聽的耳朵都長繭子了。
接下來怎麼辦的確有點難,羅浩把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麵。
“你裝什麼裝!”莊嫣同學憤怒的說道。
他沒吼,而是努力保持著冷靜。
羅浩微微皺眉,看著那個小夥子。
“大不了我上法庭,怎麼判我自己認!”
“彆鬨。”羅浩笑笑。
“用不著你在這兒裝模作樣看我笑話!”
“看你笑話?”羅浩覺得這小夥子三觀的確不正,“是反複耽擱,把患者、患者家屬的醫從性直接降為負值,你老師就是這麼教你的?還是說你從前隻寫論文,從來都沒上過台?”
“治病救人這話雖然有點大,但既然是醫生,總要先想著治病,再想其他的。你病治得好,小節有虧無所謂,大家都理解。可你這一個小病就差點沒把人給治死,怎麼有臉說自己上法庭的。”
“!!!”
“!!!”
羅浩有些厭煩,揮了揮手,“這樣吧,我想個轍,試一試,成不成不好說。”
馮子軒欲言又止。
自己來的路上和羅浩說的話好像他一句都沒聽進去,來了之後就把這事兒當成是自己的事情。
這個小羅教授,被“治病救人”這四個字洗腦洗的比自己都嚴重。
路上反複叮囑,來了之後就犯病,這也是醫生的通病,怨不得小羅教授。
真特麼的,馮子軒心裡罵了一句,但臉上還是帶著笑。
算了,小羅願意折騰就算是留個善緣。
當時挖他來的時候二院的院長也去了,隻可惜金院長給的條件更好。
現在在馮子軒看來,那時候的一點點條件,小羅教授還真是收斂,哪裡是憑空要價,人家隻是隨口一說而已。
“小羅教授,您準備怎麼做?”二院的醫務處長問。
“不知道啊,很犯愁。”羅浩歎了口氣,“沒遇到過四類的情況。當然,我說的情況不是說術後出血,因為一般有經驗的醫生都第一時間找血液科會診。這種,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的事兒相當少見。”
“……”二院的醫務處長直撓頭。
這陰陽的也太過了一些吧。
小羅教授摔打起人的時候,還真是……
“我出去打個電話哈。”羅浩站起身,微笑和二院醫務處長說道。
“好好好,需要我們這麵怎麼做,小羅教授您儘管說。”
羅浩微笑,頷首,客客氣氣的,一絲鋒芒都沒有。
“老馮,真羨慕你啊。”二院醫務處長有些感慨。
隨著對麵一聲怪異的聲音傳來,二院醫務處長冷冷抬頭,厭煩的看了對麵一眼。
不過他也沒發脾氣。
在他看來,對麵那位已經不會留在醫大二院,自己沒必要和他說那麼多話。
“小羅還是很厲害的,申主任有一次……”
馮子軒也不想二院醫務處長尷尬,開始八卦申主任捅咕了兩周越來越重的患者送去協和,掃地大姨直接讓去7樓風濕免疫的八卦。
二院醫務處長聽的愣了神,咿咿吖吖的發著沒有意義的聲音。
很快,羅浩回來,“能先看眼患者、患者家屬麼?”
“好。”二院醫務處長也不囉嗦,帶著羅浩直接去了重症監護室。
人,在重症監護室,但治療卻步步維艱,血液科要做骨穿需要家屬簽字,無論是患者還是家屬都不肯簽。
他們對醫大二院的信任已經降到穀底,寧肯就這麼僵持著。
換衣服進了重症監護室,羅浩回憶著剛剛看見冷著臉,好像惡向膽邊生的患者家屬們,心裡已經有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