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舞看著那個怪物的長相，下意識捂住自己的雙眼，隨後又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將手指裂開一道縫隙，透過縫隙偷偷的向外觀望。
怪物無唇無口，從下巴到頭頂有一道幽深邃的裂痕貫穿整張顏麵。
這道裂口的邊緣不斷蠕動，增生，複又湮滅的暗紅色肉芽，仿佛億萬條細微的觸須在無休止的試圖擴張這道深淵的邊界。
裂口開合間，不見喉舌，隻見其中螺旋密布，層層疊疊，直通虛無的億萬利齒。
兩隻眼睛也不在臉上，而是藏於腋下，窺探世間。
左眼宛若一顆被強行嵌入骨骼中的冰冷星核，灰白熾熱，表麵有星雲狀的紋路慢慢旋轉，漠然注視間，便能吸走生靈的魂火。
右眼則是一片沸騰的血海囚在眼眶之中，粘稠的暗紅色漿液不斷翻湧，倒映著那些被它吞噬的食物在被消化崩解時的慘狀。
它的頭頂長著一對扭曲的，仿佛青銅古樹一般嶙峋的巨角，角身布滿了被吞噬的生靈留下的詛咒銘文。
而它的皮膚也絕非血肉，更像是活著的，布滿鏽蝕與罪孽的青銅鎧甲，青銅色皮甲上天然銘刻著無數詭譎的暗紋，上麵飽含那些被吞噬了，卻又無法消化的法則碎片，形成一道道貪饕道紋。
這些紋路微微起伏，如同呼吸，每一次明滅，都散發著強大的能量氣息，讓周圍的生靈感覺自己經曆了一個生命的輪回。
“它是魔君？”彭戰低聲問巫鹹。
“不，它是饕餮。”巫鹹低聲回答。
“啊，它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彭戰難以置信的說。
在他心目中，饕餮作為遠古大神，氣息肯定會柔和，而且長相就算古怪，也不至於如此的猙獰。
在長相上，人魔神其實都遵循相由心生的原則，看饕餮這副長相，必然是大惡級彆的存在，彭戰不相信神會是這樣，所以他認為饕餮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受了魔界的熏陶。
“它原本更嚇人，它本就是代表貪欲的惡神，在它的認知裡，一切皆可食，連自己都吃的，能是什麼善茬？”巫鹹聲音平淡的說。
“既然這樣，你當初為什麼要救它？”夜小舞有些不滿的說。
“不是我要救它，我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就算我不求情，天帝也會以其它借口免它受極刑，我給它送食物，也不過是不想它再以彆的生靈為食。”巫鹹說。
“它知道這些嗎？”彭戰問。
“它當然知道。”巫鹹說。
“既然知道，那麼它對你的感激也就是假的了？”彭戰有些擔憂的說。
“這個不用懷疑，是真的，我相信它，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為我去死。”巫鹹十分篤定的說。
“沒道理啊，它不是壞蛋嗎？”夜小舞不解的問。
“小舞丫頭，善惡隻是挑起紛爭的借口，不同的立場就有不同的善惡，而且仗義多是屠狗輩，那些我們認為的壞人，往往是最仗義的，反而是那些衣冠楚楚的達官顯貴，他們無時無刻都在勾心鬥角，背信棄義。”巫鹹頗有感觸的說。
“嗯，古老頭兒這個說的沒錯，那些被主流貼上壞蛋標簽的，一旦得到彆人的認同，他們就會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堅決，雖然知道我不過是做了一些順水人情的事情，但從饕餮自身角度出發，它終歸是受益了，而驕傲的它絕對不會欠任何生靈的情，這也是我當初為什麼要出麵救它的原因。”
“哇，古老頭兒，你這麼有心機啊！”夜小舞有些嫌棄的說，她最看不慣那種為圖報的施恩，她覺得這是一種變相的趁人之危，是十分小人的行徑。
“小舞丫頭，如果你身上肩負著整個族群的存亡興衰，你也高尚不起來。”巫鹹搖著頭說。
畢竟當時的巫族算是在夾縫中求生存，因為有很多族群想取他們而代之，成為在絕地天通之後，神族在凡間的代言。
“饕餮，沒想到你居然還藏了一手！”看見饕餮神氣活現的樣子，魔君咬牙切齒的說。
“我隻是貪，並不是傻，對付你這種家夥，我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留條後路？”饕餮冷聲說，它說話的時候，嘴巴紋絲不動，聲音好像是靠身體的震動發出的。
“就算這樣，那又如何，你依然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魔君說完，彭戰突然感覺眼前一黑，原本困在他身上的凝視之力突然消失，他的身子迅速下落。
與此同時，他感受不到其他生靈存在的氣息，即便抓著夜小舞手，依然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就好像他的手中握著一塊柔軟的沒有生命氣息的綢緞。
彭戰重重的落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他顧不上疼痛，而是十分著急的四處摸索，一邊摸索一邊著急的喊：“小舞，小舞。”
但是四周卻是一片死寂，彭戰手中明明抓著夜小舞的手，卻沒辦法順著她的手觸碰到她的身體。
他趕緊將食指移動到夜小舞的脈搏處，隨即更加恐慌，因為夜小舞的脈搏沒有絲毫的跳動。
“魔君，你這個混蛋，你對小舞做了什麼？”彭戰衝著無儘黑暗大聲吼。
結果四周依然是一片死寂，連回應都沒有，彭戰宛如墜入了一個虛空的牢籠，感受不到任何除了自己之外的氣息。
而且讓他更加恐懼的是，原本緊握在手中的夜小舞的手也消失不見了，因為看不見，他不知道夜小舞的手是真的消失了，還是隻是消失了對手的感知。
為了不讓夜小舞的手從自己的手中脫落，彭戰甚至都不敢改變右手手勢。
他彎腰想要摸了摸自己的腳下，居然也沒有任何感覺，這讓他的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因為這說明消失的是他的感知，而不是夜小舞。
彭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處於何種狀態，他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混沌，連自我意識都在慢慢的剝離。
這一刻，他真的有些恐慌，他不甘心就以這種稀裡糊塗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因為他都還沒來得及向那些最親近的人告彆。
而且一旦他就這麼沒了，那些呆在異度空間裡麵的人，將迎來一個極其緩慢的死亡過程，因為一旦失去他的意識作為異度空間最底層的運行動力，那個世界肯定會慢慢的腐爛，而在那個世界的腐爛過程中，生活在裡麵的人肯定十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