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這夜江南的雨下得很大,密集的雨線朦朧了視野。冰冷匕首劃出一道又一道無形的弧,頃刻間空曠的山崖間便氤氳了濃鬱的血腥氣味。
黎序在遠處看著高聳的斷崖,燈火闌珊,石壁坍塌的聲音不絕於耳。
有人在叫他。
不,那人喉嚨裡填滿了腥甜黏膩的血液,喊出來的字眼模糊無比,聽不清晰,或許在旁人看來,她隻是在或恐懼或痛苦地叫喊,可黎序知道,那人是在找他。
他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現在她們麵前——既然來了,為何不去幫她們?他怕黎桑這樣問他。
他不敢。
他沒有什麼武學天賦,也懼怕冰冷的刀鋒和匕首,他枉為血衣門弟子,從來都是。
他想了想,還是來到了她們身邊。
黎畔全力迎敵之際,黎桑咳了一口血,把舒勢寒推到黎序身邊,勉強吐出一個模糊的“走”字,說罷不等他們反應,複又回身提刀走向黎畔迎敵處。
“我幫不上他們。”舒勢寒聲音沙啞,衣衫上傳來血腥氣味,他和黎序站在一起,悲愴地回望著黎桑和黎畔的方向。
黎序咬著泛白的唇,怒道“若百屍陣得以完成,豈容他們踩在血衣門頭上!”
……
“走吧。”良久,舒勢寒拉著黎序離開了。
這是黎畔的記憶?似乎更像是黎序的。顧泠心梳理著大腦中新浮現出的信息,是因為其他玩家都死了,所以她獲得了新的劇情信息?
帶著便宜師父回到庭院中時,黎序仍然坐在門口,手裡擺弄著那兩條烤魚,見顧泠心回來了,遞來一條烤得噴香的魚。
顧泠心接過滋滋冒油的魚咬了一口,上麵撒了粗鹽和香料,烤得噴香入味。
黎序幽幽盯著她,拿起木炭堆裡的烤紅薯,一邊剝皮一邊說“師姐,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倒賣藥草,低買高賣,做飯用地溝油,濫殺保護動物而被官府抓走,你也會去劫獄救我嗎?”
顧泠心嚼著魚肉,精準地抓住了他話裡的重點“……你特麼做飯用地溝油?”
“這個時代好像還沒有地溝油這個詞吧?”顧泠心又說。
剛剛出現在腦中的那段記憶,其中有三個重要信息。
一,黎序是個純種白切黑,且因是黎畔親手從人販子窩點裡救出來的,對黎畔有相當大的執念。
二,死在十八年前的,不隻有黎桑,還有黎畔本人。黎畔既然已經死了,那黎序其實一直都知道眼前的黎畔並非他的師姐。
三,黎序最後說,“若百屍陣得以完成”,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
黎序沒應聲,吹了吹紅薯上冒出來的熱氣,遞到顧泠心麵前。
顧泠心挑了挑眉,“真武門弟子和邪教門主互生情愫,頂多算是勾連邪教,世人口中唾罵兩句也就罷了,你覬覦同門師姐,這算是亂倫。”
黎序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顫,隨後默默縮回來,“那麼多‘玩家’扮演我師姐,你是最像的一個。脾性像,做事像,殺人的時候也像……而且你們一樣強。”
“所以你就想讓我留在‘遊戲’裡,永遠扮演下去?你不知道“任務”的具體內容,就從我的行為中去推斷,我收來的弟子,你轉頭就把人殺了,撫養你長大的師父,你也暗中協助官府陣營的玩家把他抓走?”
顧泠心抿了抿唇,其實在她的猜測中,黎序是最不像boss的一個,但是把舒勢寒救出來後,她想明白了。
洛瑛帶走舒勢寒,是被官府那些卷宗誤導,認為他是黎桑嫡係,怕他完成百屍陣;不殺他,是因為舒勢寒在劇情裡的身份是真武門弟子,殺他違反規則,所以隻能帶走放在眼皮子底下。
黎桑和真正的黎畔死在十八年前,而即便黎桑死了,舒勢寒也不與血衣門劃清界限,反而砸鍋賣鐵撫養兩個徒弟,就是因為血衣門的煉屍秘法能把屍體煉製成類似僵屍一樣的東西,沒有生命和自我意識,但至少不會腐爛。
“……血衣門嫡傳秘法,煉屍百數,男女各半置於陣中,於陣眼處可得馭屍之術……”
和黎畔的武功造詣相比,黎序掌握的煉屍秘法才是血衣門正統。
顧泠心忽感一陣惡寒,這倆人都是變態,一個想借煉屍秘法與黎桑的屍體再續前緣,一個想讓玩家頂著黎畔的皮囊扮演他的師姐。
而且除此之外,黎序作為nc,其能力卻不亞於上一場“遊戲”中的乘雲仙人,他應該具有某種“重置”或是“回溯”的能力,在顧泠心發現過一次洛瑛綁架舒勢寒的企圖後,黎序動用這種能力,又給了洛瑛一次機會。
顧泠心的大腦飛快轉動,她估量著黎序的實力,重新揣摩起了規則的指示。
黎序皺了皺眉,“洛箏被我殺了,你的任務完不成。”
“為什麼?”顧泠心反問,“我的任務又不是讓她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