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辰實在瀟灑。
青年之態不改，眸中永遠清澈，又有如他一般灑脫的範菲萱相伴在側。
今夜月圓無星，懸崖邊兒上，範菲萱倚在李星辰肩上，似乎天下大劫、機緣、江湖恩仇，這些天下人都在忙活的事兒，對他們夫妻二人而言都是過眼雲煙。
“星辰，我們...回去吧。”
範菲萱還是察覺到了李星辰的愁眉不展，他們麵對的方向，是西南。
李星辰有些動搖，卻還是問道：“回去哪兒？回去城裡的客棧嗎？”
“你說我們回哪兒？”範菲萱嬌嗔了一聲。
家族如今發生的事兒，他們夫妻二人從來都知道。
從藍祖隕落開始，天下大劫已經展露苗頭，所謂的大劫，便是強者隕落，皇朝氣運衰退，於是萬物更新，舊人已去，新人繼上。
家族在這種爭端中，決定對天選神宗動手，之後的事情，他們夫妻二人都有了解，夫君的神魂時不時地會回到祖宗空間的角落。
見李星辰不作聲，範菲萱道：“我們的子孫都在家族，我能感覺到你是關心的，但...”
她話音未落，隻聽李星辰發出一聲歎息。
“我和他們不一樣。”
“什麼？”範菲萱愣了一下。
李星辰抬頭，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畏懼，“我和他們真的不一樣，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我第一次離開村子，是跟著父親出海，那時候我隻知道，我們家族有不得不報的滅族大仇，我也沒有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什麼，唯一知道的是我要去看村子外的世界。”
“但後來，我會感到害怕。”
夜間的風有些冷，讓李星辰的身體微微顫栗，範菲萱不禁緊了緊抱著李星辰胳膊的手，擔憂地看著李星辰，“害怕？”
“我當然害怕，父親為了不辜負長輩的期望，他在一座大陸上造了殺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那時候的野心，忘不了他殺人時的眼神。”李星辰咽了口唾沫。
範菲萱聽李星辰說過這事兒，可她從來不信，公公向來溫文爾雅，人間少有的君子。
“我回去之後，星火也變了，在我的眼裡，他原本是一個性格堅毅，大口吃海鮮的弟弟，但是我親眼看到他殺人如麻，什麼也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李星辰靜靜地述說著，“後來我見到了更多的長輩，有些時候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在家裡的時候，他們就和平常人家的長輩一樣和藹可親，但是到了外麵...”
他的腦海中閃過家族長輩在外廝殺的一幕一幕，他停頓了一下，“他們沒有仁慈，他們堅信著，隻有鏟除所有的障礙，才是對我們這些後輩最有利的。所以一切冒犯他們的人和物，在他們眼裡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如果不是那時候家族沒有新的繼承人，我甚至...我甚至希望，新年能和我們一起隱居。”
範菲萱一直不理解，為什麼丈夫一直帶著她在外漂泊。
但是現在看著丈夫眼睛中的驚恐，她終於明白了，原來並不是丈夫喜歡外麵的世界，也不是追尋所謂的‘寶藏’，他是害怕。
可範菲萱眼中還是有些擔憂，“可是現在，青銅門已經被發現，家族有難，新年也還在大金...”
“你擔心家族和新年的安危？”
李星辰撫摸著範菲萱的秀發，他麵色平靜，“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將新年留在家中，受長輩們的教導，但或許是我做的最正確的事情。新年和我們的後代，都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範菲萱深吸了口氣，她的心頭狂跳。
在外漂泊的年頭，家族的消息不斷傳到他們夫妻耳中，不知不覺地，她反而產生一種恐懼感，那種恐懼不知源頭，或許她也和丈夫一樣害怕他們自己的家族。
“世界平靜太久了，青皇朝也寧靜了十幾萬年，世界上的所有人，甚至是那些大乘、大帝，在和我們青雲李氏扯上關係的時候，恐怕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什麼。”
李星辰深吸了口氣，“即便是我，也花了很長時間，才了解家族的所有人，每一次回到家裡，我都會有新的感慨，新的見識。這一點，恐怕連老祖宗，甚至是我的族人們彼此之間都沒有意識到。”
“他們經曆了最可怕的戰爭，足以讓我們一族滅亡的戰爭，並且不是一兩場那麼簡單。”
“亡命天涯、血戰到底、陰謀詭計、合縱捭闔、離間暗算...”
“這些事情，他們都經曆過。”
李星辰歎息道：“他們不懼死亡、犧牲，因為已經有很多族人，為了我們的家族走向了彼岸。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無法像他們一樣狠心，也沒有他們那樣的決心。”
明月當頭，夜風習習。
範菲萱柔弱地依偎在李星辰懷中，她不知所措，眼前的黑暗中似乎遍布了屍山血海。
李星辰苦笑道：“天選神宗已經滅亡，長輩們的願望已經達到。隻希望世人能放我們李氏一馬，否則...”
“我真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