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龍夫婦坐在了李氏大宅的主副位上。
黃修謹輕慢地抬腳走了進來,沒有多理會這夫婦二人,隻是把案桌上已經的靈果和點心收走,當走到屋外的時候,黃修謹手指掐了掐法印,就一臉頹然地靠在了門邊兒上。
他猛地搖了搖頭,素來注重禮儀的黃修謹已經管不得糟亂的發鬢,他一路走到了家族罕有人過問的院子。
院子裡的秋千在晃蕩,顯然剛剛有人坐過。
黃修謹一陣失神,他的目光也不由從秋千,到了院子石拱門的屋內,這一看,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濕潤。
屋內一家五口人。
在家族裡默默修行,從小漁村回來後,為狂徒守寡兩千多年不出門的輕語,正圍著圍裙,端著菜從廚房裡走出來。
在她身後,兒媳劉小芳正幫她解開圍裙,然後擺好桌上的飯菜和碗筷。
孫媳婦兒範菲萱想要幫忙,卻被劉小芳按了回去,“大老遠回來,就彆忙活,等會兒跟娘和祖母好好說說外麵的趣事兒。”
李長安依舊是滿麵溫和的青年俊傑樣,溫和地笑著。
李星辰滿臉討好地起身,多少年沒回來了,想來也是滿心的忐忑和緊張。果不其然,一有動靜,就迎來了輕語的冷眼。
黃修謹坐在院外,看著內裡難得的溫馨一幕,不知不覺自個兒也笑了。
他這一笑,輕語卻早就發現了他。
即便兩千年過去,罕有踏出家門時候的輕語,仍然是舉止有儀,已是站起身來,喚他進去吃飯。
華燈初上,這夜很長。
對於修士而言,如夢如幻。
飯桌上,大家夥兒都聊著尋常事。輕語就默默聽著,李長安食不言,就劉小芳和範菲萱有說不完的話,一夜都是她們的嬉笑的聊天聲,前者說的是青雲府哪門哪戶大家族的八卦,後者說的是行走天下的趣事兒。
李星辰忽然給李長安倒了酒,這孩子多了胡茬,看起來比父親年長。
黃修謹看著酒水落入碗中,恍若窺見了滔滔駭浪,一時間又失了神。
李長安收起了溫和的笑容,沉悶道:“不走了?”
李星辰的手頓了頓,這酒卻是要倒滿,一邊說,“先不走了,爹。和萱萱在外,其實也沒感覺孤零零的,家裡的事我不喜歡。但想想,如果真隻有我一個人在外麵,也沒多大意思。”
這夜裡。
黃修謹多年來終於又看到輕語踏出了家門,帶著香燭和紙錢,住了兩千年的屋子,熄了燈。
簡簡單單一頓家常飯,湯湯水水不知怎的全堵在胸口裡。
黃修謹倚在屋外,舉頭望月。
身體裡的燭火仙不明所以,問道:“老黃,好好的一頓飯,你這怎的了?”
黃修謹沒把心裡的話和身上的仙說,他隻是感慨,“我不明白,家裡都已經輝煌到了這份兒上,人間事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神經兮兮的,真不明白你說的什麼。”燭火仙乾脆在他體內閉目,祂管不了其他事,隻管得了青雲府的萬家燈火,管得了青雲李氏給祂築起的神龕。
黃修謹管不了青雲府的燈火,但青雲李氏到底要留著幾盞燈,如他在漫漫長夜裡在大宅外點亮燈籠。
老李家的人總喜歡在夜裡飛來飛去,他知道這些小兔崽子飛著飛著,看見倆大紅燈籠亮著光,至少不會在房梁上跳來跳去,能找著正門口。
今夜又掛上了燈籠,他慌裡慌張就跑去了城中,找了卓琳琳、東方璿、古陰冥和老頭。
他們五人圍坐在案桌旁,一起麵對著一盞燈,但燈火和長夜都沒有給他們回應。
李氏大宅那邊清淨得很,他們希望中的那一紙詔令並沒有送來。
卓琳琳終於忍不住了,他說道:“中原和大禹那邊進行得很順利,按計劃來說,沒什麼問題才對,我們進展得很順利。”
黃修謹搖搖頭,他忽而一驚,走到了窗邊。
當他打開窗戶的一刻,眾人都清晰看見,李家那株紅樹,在這天夜裡,也回來了,就像很多年前一樣,在大宅客廳外,等待著。但這一次,他安靜,他的葉子沒發光,隻是等待著月亮也離開天幕之後,被黑夜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