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歌!
彆了容華,樹影婆娑的月下實在是安靜,夜晚是適合一個人沉思的時候,我知道在這沈府裡麵很是安全,基本上隔著十步就有一個藏在暗處的隱衛,我四處晃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沈叢宣的書房的。
遠遠地看見他在閃爍的黃光之中自帶朦朧光輝的身影。
我想了一想,還是走到房門口,守門的親衛見來人是我直接行了個禮把門打開了請我進。
我還是小小疑惑了一下,都不怕我是刺客麼?
沈叢宣正埋頭看公文,見我過來了,立刻起身走過來,走進了看到我皺起了眉頭,一把將我的拉過去,順手拿起屏風上搭著的外褂披在我的肩上。
輕聲嗬斥道“這還沒入夏你就敢穿這麼點到處跑,不怕冷?你自己看看你的手,都是冰涼冰涼的,我看啊,派過去的丫頭些都不如明芝有用!”
他的語氣氣哼哼。
我將身上的外褂攏了攏,“明芝就是每天在我耳邊絮叨我才煩了呢,沒她管著,剛好這幾天我也輕鬆點。”
我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麵容,看著他棱角分明,看著他黑發裡突生了一根白發,一時間心疼得緊,抬手撫上他的臉,想撫平些歲月的痕跡。
我緩緩道“當皇帝很累吧……你看看你……”
沈叢宣一把握住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暖了暖,回答道“沒,彆擔心。”
也許是看我性格情緒轉變得太快,一時之間摸不到頭腦,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他打趣道“你隨北周言書車馬回去,我怕你餓,帶十隻榮德記的烤雞好不好?”
說罷,他自己也反應過來這話不對勁,因為北周離南魏畢竟還有一段距離,帶一百隻烤雞都不夠吧,而且還有可能臭……
他隻能尷尬的嗬嗬一笑,“算了,還是把那個廚子給你擢升了當禦用吧。”
難得看到沈叢宣也有神經大條的時候,我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一笑,我看他也放下了心來。
他繾繕溫柔,捉住我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下。我含笑默默地凝視他,心裡有千言萬語都上了心頭。
“活著真好啊……”我幽幽的感歎。
沈叢宣聽罷微微有些錯愕,突然間低頭對上我憂慮的眼神,我怕他不開心,趕快換了笑。
他鬆開我的手,舒臂抱住我,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我麵前氤氳豐饒微黃燭火的光芒,我不由閉上眼睛。
心下暗暗道“我知道我自己自私,不過……讓我再多留一會兒吧。”
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能說出口。
……
沈叢宣連著幾天都住在宮外,每日來回坐馬車或者是騎馬來回幾個時辰趕早朝,過得很是辛苦,不過我想著我還有幾天也就要走了,能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便也沒多言語。
這幾日日子過得像極了大雜院裡麵的平淡生活,男主人早出晚歸,女主人心情好做做糕點,帶帶孩子,拔拔草種種花,偶爾一個厚臉皮的親戚來免費蹭個飯菜,再來一個優雅一點的公子來陪聊天,時間過得很是快。
快的讓我貪戀這急速流失的點點滴滴的。
幾天後一大早北周那邊派了人來接我,據說之前沈叢宣為了送我去北周認親,差點快要把行李包袱準備成了嫁妝,箱奩數十,丫鬟一堆,連馬車都是直接調用的宮裡麵的,聽明芝這樣子給我轉述我覺得實在是誇張,我以為隻是小姑娘喜歡以訛傳訛誇大事實罷了,等到我在府門口,真的見到了榮德記裡我最喜歡的那位胖胖的烤雞師傅,我才知道沈叢宣沒有說謊,而明芝也不過是陳述了事實罷了。
看著那號稱“虛胖”的烤雞大叔叔一隻手拎著一隻雞,另一隻手帶著一個青布包袱,用像一個小媳婦兒一樣幽怨的眼神看著我的時候,我終於明白這事兒做的是有點過了,忙懇求沈叢宣收回他的“君主一言”,我雖然生qi這家夥,他怎麼沒想到這事兒做得這麼誇張,太皇太後那方該怎麼交代?!
雖然這樣想,不過心底最低處還是開心的。
於是乎,從全府出動準備細軟的裝備競賽到最後活生生的變成了轟轟烈烈的清倉行動。
不過,北周來接我的人不是赫連長風,據說每當這種時候就是他赫連長風最為活躍的時期,北周宮裡麵的人永yuǎn徘徊在和神經病大爺玩捉迷藏躲貓貓的無xiàn尋回的漩渦裡麵,用赫連長風的話來說就是“抓到了帶我走,抓不到我,你們讓我留。”
還說這就是他的至理名言,實在是荒唐。
不過現在看到赫連長風日子過得這般灑脫,偶爾還會回憶起他曾經也是這個樣子將明墨往我麵前一推,還以為他那灑脫地告訴我“喏,給你送一個孩子。”那樣子的場景離我並不遙遠。
不過這幾日,除了知道了明墨和王琰的身世之外我還多知道了兩件事,一件事那就是北周皇後被廢的事情,離王氏根基最終被挫而滅族還很有幾年,這解了我對王琰年齡的懷疑,不然我都二十年華,王琰父親被牽連進來怎麼王琰他現在才這麼丁點大;再有就是明墨武功還挺好,我經常回來見著明墨滿身的泥土,不是因為他和鄰院子的小孩子們打了架受了委屈,也不是因為他小孩天性玩泥巴,而是因為探聽消息不成被奉七打了,那一次明墨和奉七半夜吵醒了我幫了我想出了言書大賽的故事,也不是真的因為他餓了,而是因為明墨執意同奉七“切磋技藝”結果被打成了“狗啃泥”。
墨兒是專門做探子的,武功會是會,不過應當並不高。沈叢宣發現明墨有問題之後本意默默地鏟除他,隻不過看我閒著逗小孩子玩也很是在行,說不定還能培養一下以後替他帶孩子的激萌技能,便與赫連長風達成了協議,隻要不傷害我,明墨可以留在身邊,隻不過,有奉七在一天他明墨就打探不到消息……
這下子我心裡終於明白了個大概了。
走的這一天,赫連長風沒來,又去躲了貓貓,來人是那位在四國言書大賽之上令我欽佩不已的玲瓏先生,依舊是鶴發俊彥,身藏七尺,本是個英俊少年郎,卻十分令人憐惜的偏偏生了個白發,但是這玩意兒還是要看臉的,在他身上映照出來,反倒讓人覺得他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了。
我們親愛的皇帝陛下本來執意送我出城,奈何我堅決不允,誰見過一國之君為了一個女人就隨意拋頭露麵出城的(雖說他平時拋頭露麵也不少了),等著消息傳到朝堂之上,暫且不說在那些個大臣們眼裡我活脫脫的就是個禍國妖女,就連他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半壁江山都有可能說丟就可能丟,太皇太後明槍暗箭均在手上隨時可發,他可錯不得。
因為我的堅持,前一夜就這個問題未達成完美協議,同他吵了吵,等我準備好了都要出門了都沒見著他送行的影子。
本要踏上馬車了,結果北周所在的驛站派快馬傳來消息,他們的二皇子殿下——赫連長風都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郡主赫連敏言已經帶人去找人了,不知何時才能動身,玲瓏先生聽罷便再讓我回府喝一杯茶再動身。
得了個空,我來了興趣想要去找找這位生qi的皇帝陛下。
找了好些地方他都不在……
結果他像個小孩子還同我置氣,躲在了沈府後麵那個我曾經掉落進的那個湖水之上,他派人推了假山改建了一座小亭,木質的亭子古樸典雅,而下人選的沈府的花園匠人很有心,在靠近岸邊的亭下種了幾棵杜若和紫藤,細小的花盤順著藤蔓蜿蜒的爬上去,將柱子一圈圈的纏繞,彆添了幾分素雅的幽靜。
湖中有幾尾錦鯉還在亭下求食,圍著灑下來的魚食,小魚兒自己畫著圈圈遊蕩著,自打我上次抓了一條錦鯉清蒸了,然hou發現這種魚味道極為不好開始,這湖裡麵養的魚像是通了人性,我們人魚互相嫌棄著,隻要我一踏近它們便頃刻跑個沒影兒。
不受它待見也就算了,不過我得出了一個結論————錦鯉是不能吃的,長得雖然胖,不過肉一點都不優質,這才是傳說中的虛胖……
——以後絕對不能說榮德記替我烤雞的那位大叔叔虛胖了,他是胖得有技術。
沈叢宣一身淡紫色長衫,金冠束發,隨意的坐在亭子上的雕花木欄上,一條腿曲著,一條伸直,背靠著新漆的柱子,有幾絲墨發從鬢角滑脫,落在臉色。
他手裡握著一些魚食,等我走過去驚走了那些胖錦鯉,他也了無意趣,手一輕揮,一把將魚飼料全撒在了湖裡,奈何魚兒嫌棄我嫌棄得已經想要絕食了,看著大片飼料漂浮在水麵上也不願出來見我一麵,我偷偷的想,我這才是真的沉魚落雁吧。
啊,沉。魚。落。雁。
魚跑了,他實在沒有可以出神的東西了,不得已,他斜斜的側過頭來,看到靜靜默立在一旁的我,看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失落。
我朝他笑。
他開口問我“你怎麼來了?”
我心想,這家夥不會還在為昨晚生q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