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解決困境,陳韞獨自一人帶來陳牧的令牌,在夜裡偷偷潛出了居庸關,前往常州借兵。常州屯兵十萬,就算隻借的三分之一的兵,便也隻足夠了的。
陳韞離開的第三天,敵軍不顧禮節趁夜偷襲,陳牧帶著一眾傷兵迎戰,陳萱被驚醒的時候,有個士兵一直守在她營帳門口。
她掀開帳簾的時候,那士兵腳邊,已經躺下了不少屍體,他也受了重傷。陳萱大驚,急急忙忙去找藥箱,卻被那士兵緊緊抓住了裙擺。
他雙手沾滿了鮮血,在陳萱的裙擺上印出了深色的印記,陳萱瞧著他嘴唇一張一合,直到他要說些什麼,隨即在他身邊跪下,將耳朵湊到了他嘴巴,費勁心力才聽清了他的話。
“……快……逃……”
士兵斷了氣,陳萱閉了閉眼,沉沉的歎了口氣,隨即才想起了她的父親,瘋了一般拿起那位士兵的長槍,朝喊殺聲傳來的地方跑去。
天快亮了,隻要過了今晚,就能知道她的猜測了,在這之前,居庸關絕不能失守!
居庸關絕不能失守,可最終,居庸關到底還是失守了。最諷刺的是,陳牧並不是敗在敵人手上,而是敗在自己人手裡。
那邊,燕池陷入沉睡,然後再夢境裡,回到了他母妃死的那一天。他記得,當時皇帝就陪在她身邊,她看著皇帝,眸中既沒有不舍,也沒有恨,什麼都沒有,無比的平靜。
――我知道,我早就該死了,可我舍不得。
――你彆來找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你一定要……要子孫滿堂……要長名百歲,要……要做個……人人愛戴的……好皇帝。
顏言的話再次在他耳旁響起,他不懂,為何當時顏言看向皇帝的眼中,明明什麼都沒有了,可語氣裡,卻依舊有些不舍。
他隻記得,後來,皇帝在顏言死後,靜靜在她的屍體旁坐了很久,一句話一沒有說,離開的時候,決絕而堅定。
在夢裡,他忽然便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景象,可他卻並不覺得陌生,因為,那是顏言同他講過無數次想,她同皇帝的初遇。
她說,初見皇帝的那一天,長安城剛迎來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城內的紅梅便稀稀疏疏的開了。
顏言在院中和丫鬟一起玩雪,笑聲宛若銀鈴,一雙眸子明亮動人,身後紅梅開得正豔。
突然間,她停了下來,看著長廊下的那個人一身玄色披風由遠及近,臉上是溫和的笑。明明幾日前才第一次看見那個人,讓顏言覺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見過他了。
他長得真好看。顏言想,他是自己見過的人當中最好看的人了,她甚至覺得,以後也決不會遇見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後來的幾日,顏言都會在同一個時間見到他出現在自己家的院中。那日,不知是怎麼了,顏言隨手抓了一把雪捏成雪球丟向了他。他隻側了側身子退了一步,那雪球便砸落在他玄色的披風上,衣角上殘留著些許雪花。
男子突然朝顏言的方向看了過來,在看到顏言後,眸中閃過一絲驚訝,然後望向顏言的眼中是無儘的迷茫。
顏言想,一定是她看錯了吧,不然為何麼她會覺得他看上去好像馬上就會落淚,委屈得想是被人拋棄了一般。
不遠處的顏淵正好看到這一幕,看著一臉沉默的男子,忙上去向他道歉。
“九王,臣女缺乏管教,還望九王見諒。”
而他卻不曾理會顏淵,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到顏言麵前,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伸手撫去了顏言臉上的雪花,紅唇一張一合,溫柔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你,是誰?”
“我是顏言。”顏言看著他眸中小小的自己,竟一點也不覺得害怕,聲音清亮,婉轉動聽。
而在聽到顏言回答那一刻,他眸中的倒影似乎與某人重合,頓時,他便笑了,如三月春風般令?人滿身暖意。
“我叫燕枬。”說著,他看著顏言,溫柔的笑著。
雪又飄了下來,她和他,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直呆在風雪裡,仿佛一幅畫卷。
那一年,顏言十六歲,而燕枬十七歲。
當天夜裡,顏言的母親抱著她哭了很久。
“老爺,我們言兒還小,您如何舍得?”她的母親一邊哭,一邊問她那滿臉憂愁的父親。
“我也沒有辦法,可九王親自開口,我又能如何?”顏淵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開口,“夫人,九王的人品你我都清楚,當年那件事本就是我們有錯在先,何況顏言又同那位長得那般相似。”
“可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九王他還不曾放下嗎?”
顏淵不再回答,抬頭看向了窗外的那一輪明月,暗自歎息。
顏言似是明白了什麼,伸手抹去了母親臉上的淚,用稚嫩的語氣安慰自己的母親,“娘親彆哭。”
聞言,她母親哭得更加厲害了,整夜都是那般擁著顏言,哭腫了眼睛。
次日,顏言便被帶到了前廳,她一進前廳,便看到燕枬坐在那裡。他依舊是像往常一般的衣著,看到顏言,便起身朝她走了過來,笑著伸出了手。
“你願意跟我走嗎?”
顏言愣愣的看著他,鼻子忽然一酸,仿佛自己出生就是為了這一刻,就是為了遇見他,遇見燕枬,然後陪在他身邊。
顏言顫顫巍巍的伸出了手,抓緊了眼前的手,頓時感到心安。
顏言跟著燕枬,離開了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彆了她的父母和兄長,和燕枬一起生活。離開羅府時,途經那日他們初見的長廊,顏言卻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對麵的梅樹,抓緊了燕枬的衣袖。
“你家裡,有梅樹嗎?”顏言問這句話的時候,直視燕枬的眸子,無比的認真。
燕枬不答,隻是摸了摸她耳邊的秀發,笑得溫柔。
燕枬的府裡當然有是梅樹的,成林的梅樹,梅花開得嬌豔,仿佛一團火,點燃了整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