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找我何事?”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聽聞你受了傷,我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說罷,寧遙起身欲走,燕池卻不慌不忙的端起了侍女奉上的茶盞,前啜了一口茶道,“我聽宮婢們說,昨日東宮裡那位半夜裡平白無故的發了好大一通火,連父皇禦賜的硯台都砸了。”
聞言,寧遙停下了腳步,見狀,燕池又繼續道“那位砸了禦賜之物,正巧被皇後撞見,皇後大怒,罰了那位在東宮禁足半月。”
太子素來以賢德忠孝立足朝堂,平日裡,對待宮裡的宮婢,內侍也是不曾有過苛待,昨日卻無故發火,一反常態,必定有彆的緣由。又細想昨日種種,寧遙能確定,那位身懷有孕的女刺客,與太子必定關係匪淺。
若真是太子,那事情可就有趣多了,一個女人最大的軟肋,除了自己的孩子,大概不會再有旁的什麼了。
而要動太子,還得從那位女刺客身上下手。
打發走了燕池,寧遙便立刻讓暗衛去核實消息,在知道了消息屬實後,寧遙便起身去了地牢。
女刺客異常安靜的坐著,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那狹小窗戶外的天空,眸中似有貪婪。察覺到寧遙的到來,她隻是輕輕睨了一眼,後又收回了目光。
“今天的天氣挺好。”
“太子被皇後禁足,囚在東宮,他不會來了。”
聞言女刺客眸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她又釋然的笑了。
“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的語氣很淡,轉頭看著寧瑤,目光中是一片寧靜,“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是活不久的,就連這個孩子,也活不久。”
寧遙察覺到情況不對,揮手劈開了牢門。那女刺客忽然便癱倒在了牆邊,臉上的血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了下去,變成一片慘白。寧遙當即點住了她身上的穴位,出手替她把脈。
手剛搭上女刺客的手腕,寧遙便皺起了眉頭。她渾身經脈儘毀,竟是自絕了經脈!
“我說過會讓你活,你又何必走這條路?”
女刺客拉住了寧遙的手,不顧腹部的刺痛和口中不止的鮮血,將一枚銅牌交到了寧遙手上。
“我這一生,從來都身不由己,就連死亡,也由他人掌握,可我偏偏貪戀自由。”她自嘲的笑了,“這塊令牌是太子殿下給的,他許我自由,卻又設計讓我有孕,想將我永遠困在他身邊,你拿著這令牌,可自由出入他的寢宮。”
“你為何要給我這個?”
“我尚有一胞妹,她是我唯一割舍不下的牽掛。你拿著這個去找她,她看了以後便能明白了,我希望你能助她脫離這牢籠,儘情去做做她想做的事。”
“我這一生,連生死都做不得主。殷勤謝紅葉,好到人間去。至少我那胞妹,要得到自由。”
說完,她便在寧遙懷中斷了氣,恍惚間她似乎又看見了那個自己已經幻想過很多次的場景。她一直都想尋個依山伴水的地方,在家門口種上幾棵桑樹,園中一定要載一顆紅葉,再種上一架葡萄,閒來無事時在葡萄架下乘涼。
閒雲野鶴,采菊東籬,養蠶繅絲,織布鋤田……在這個她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中,卻有一個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可見,她甚至還聽到了幾聲銀鈴般的孩啼。於是,一個同女童逗趣的男子便出現在了她眼前,待那男子回頭,卻是太子的臉!
他將女童抱了起來,轉過頭看見了她,於是笑著對她伸出了手“紅葉,快來。”
那女童見了她,同樣是喜笑顏開,滿是歡喜的喊她——娘親。
就在她朝著那男子伸出了手,他們卻又在一片雪白之中,越來越遠,而她,則想也沒想到就追了上去。原以為追不上了,可最後,卻還是被她追上了。一把抱過男子手中的女童,與女童互相嬉鬨著,與他們一起,雖不知要走到哪裡去,可心裡,卻是無比的安心。
寧遙擁著她漸漸冷卻的身體,看著那塊銅牌,念出了刻在上麵的,她的名字。
“謝紅葉……流水何太急,深宮儘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到人間去。”寧遙念著這首詩,頗有些感慨和無奈,“來生,願你如此願。”
說罷,寧遙將她輕輕放好,朝外走去,又在牢門處停了下來,冷聲道“來人,把她火化了吧。”
“是。”
暗衛有些疑惑,卻還是應下了。身為暗衛,隻需執行任務,不必過問緣由。可他還有有些困惑。以往那些人,哪怕是惹惱了寧遙,也都還算……留有全屍,如今卻不知緣由便要焚屍,實在是令人困惑。
“火化之後,將骨灰放在一個白淨的瓷瓶中帶來給我,你去吧。”
吩咐完,寧遙便又回了書房。她呆坐了一會兒,隨即從暗閣中抽出了一隻木匣。緊了緊自己有些微顫的手,寧遙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打開了那隻木匣。
裡麵靜躺著一支玉簪,那隻玉簪通體滿布裂痕,裂痕中浸滿了血色。原本,這該是一隻通體白亮剔透的簪子,卻毀在她父親身死的那一天。
那一日,她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被人砍下頭顱,鮮血流到她身邊,浸透了她的衣裙。也就是那一日,她頭上的玉簪滑落在地,頓時滿布裂痕,浸沒在那片溫血之中。
看著眼前染血的玉簪,寧遙一時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恨嗎?自然是恨的,殺父之仇,如何不恨?平白蒙冤,如何不恨?鎮南鎮北兩軍,數十萬英魂含冤而亡,如何不恨?
過往種種一幕幕浮現在寧遙眼前,案上宣紙無風而動,寧遙眸中寒意一閃,隨即出手合上了木匣,垂眸斂了眼中情緒。再此抬眸,寧遙眼中已是一片平靜。
“嗬,真是難得見你如此失神,看什麼呢?”
風白自顧倒了茶水端杯坐下,搖扇喝茶,語氣聽著十分的關切,卻是一臉看戲的表情。
“好端端的正門不走,怎地又要翻窗?”
“我這不是習慣了,一時間難以改正嘛。”風白笑道,喝完了手中的茶後又立刻倒一杯,一飲而儘,“嗯,這茶不錯。”
“若是喜歡,一會兒蝶香來了,喊她替你備上一份。”
“你那丫頭橫豎都看我都不順眼,還是罷了吧。”
“哈,客套話也說完了,說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