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夭皇後成長記!
給庭柯搬行李的家丁裡,混入了兩個女子。等到蕭家人見到恭和堂小二送來的信時,明珠已經和巧兒身在向北疾馳的馬車上了。
太子出麵給明珠要了個路上陪伴公主的名頭,聽起來這趟“出逃”反倒是立功。其實堂堂皇家公主,哪裡缺人伺候?
不過平國公主卻十分感激。
和丫鬟說不上話,姊妹們平日裡來往也不多。明珠性子活潑,沒有大小姐脾氣,明珠在宮裡待過,兩人也有共同話題,因此起初雖然拘謹,很快便能放得開。
如此一來,前往遠方的旅途,能稍微顯得不那麼苦澀絕望。
平國公主一張小小的團臉,五官還未完全張開,身量嬌小,一團孩氣。然而那雙眼睛卻透出早熟。
何止是早熟,幾乎可以說是蒼老。
在宮裡想必是受過些人冷眼的。在角落裡被忽略了那麼多年,剛被人想起,便是送到大漠敵國,嫁給一個比自己父親還老的蠻族首領。
任是誰都會絕望,更何況是個剛滿十五歲的小姑娘。
好在是十五歲,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明珠見她時,眼裡還留有幾分掙紮的渴望。
隻是那渴望的火苗時強時弱,越向北走,越明滅不定。
有那麼幾個瞬間,明珠恍惚覺得那雙眼睛很像李恒。
但是又不像。
李恒的眼裡也有絕望,但他眼裡的火,赤焰灼人,像是燃遍無邊草原的野火,所到之處無一幸免,晝夜不休。
明珠閉上眼睛搖搖頭,將那雙眼睛從腦海裡甩出去。
除了陪伴公主,明珠還有另外一個差事。寫家書。
本以為是給自己家寫信,她自然是樂意的,誰知庭柯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殿下會白白帶你出來麼?”
說完給她一個“永”字,讓她臨摹。
明珠袖裡捏著那張字紙,總之左右無人,索性看著他挑明了問“哥,如果有一天要在我和他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庭柯脫口而出“廢話你是我妹妹我當然選你。”
明珠點點頭。
庭柯按著她肩膀道“你莫多心。我分得清內外,也分得清輕重。”
明珠道“我知道。”情緒卻依舊低落。
蕭庭柯有些焦躁。
從出生開始,這還是兩個人頭一次有隔膜。
明珠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哥,你非要跟他一條船不可麼?咱們隻為國效力就好,何必為他效力呢?這皇位愛誰坐誰坐,他爹愛傳給誰傳給誰,管我們什麼事?我們隻要做好我們為人臣的本分……”
其實她也知道,這話現在說,已經遲了。
庭柯心結稍解,知道明珠不再拿先前的事怨他,但仍不免歎息道“且不說殿下自幼待我不薄,咱們家的位置,現在當然是兩邊都拉,若腳踩兩隻船必然船翻;可若兩邊都不靠,隻能是兩邊聯手先把咱們打掉,再換個他們滿意的人……”
明珠道“我看賀家不就兩邊都不靠,不也挺好。”
庭柯忽然把她擁進懷裡,明珠有些不解他為何情緒驟變。隻聽他沉重道“你隻知其外不知其裡……”
明珠突然覺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哥哥好像懂得了很多東西,遠比她多得多。不禁抬頭看著他問道“‘其裡’是什麼?”
庭柯卻不願再說,隻道“你還不必知道,我也寧願你這輩子都不知道……你相信哥哥絕對不讓你重蹈她們覆轍便好,高高興興地過好你的日子。”
明珠歎道“你和爹摻和進這些事裡,我還怎麼能像從前那樣輕巧地過日子?”
從那之後,明珠就白天陪伴公主,夜裡無人時發奮臨摹。等行至洛城,已然學得九分像,庭柯偷偷塞給她第一張小字條,讓她寫一封家書,字條上的字按順序出現,出現時最後一筆寫作“永”字中筆畫的形狀。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行文先要自然,遣詞造句不能令人覺得生硬奇怪;筆畫又要寫得恰到好處,既不能讓人看不出,又不能讓人一打眼就瞧見。
從洛城開始,每到一地,便有一封“家書”寄回。明珠問“爹爹能見到嗎?”
庭柯道“爹恐怕暫時不方便見到——自然不是瞞著他,隻是不能與殿下見麵太過頻繁。但殿下遇見爹的時候,想必會轉述一二。”
如果父親知道太子一手將她牽扯進奪嫡之爭,父親還會對太子忠心耿耿嗎?
恐怕還是會的。想到這裡,心裡又是一種複雜滋味。
出門在外,也就沒那麼多講究。庭柯送東西來,有時親自,有時差盧令。明珠在內陪公主,多是巧兒在外等候,巧兒又閒不下來,不停地針線漿洗,一來二去,庭柯照應明珠飲食,巧兒便照顧起庭柯那邊的衣著。
公主見過庭柯一麵。細白的麵皮毫不意外地泛了紅,臉紅過後便是默默無語。
辭行時,眾人皆道她的樣貌像足了皇帝。
然而隻是五官相似罷了,細眉籠著愁雲,說話輕聲細語,仿佛聲音稍大一些就怕嚇著誰似的。眼神裡偶爾有一絲倔強,但也絕少表露。
庭柯對她無心。她更沒資格動心。
明珠眼看著那幾天公主神情變化,也跟著難過。比起愛而不得,連愛都不能愛,這兩種感覺,哪種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