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不卑不亢道“原來陛下看著它,也覺得不合適。”
“你……”李恒甩開她的手腕,強壓住怒氣道“回房思過三日……”
她不懂得,她不懂得……還是她明明懂得,卻故意傷他?
對明珠,他表麵上得到了,卻無處掌握拿捏她的心理。他本擅長洞察人心,成年至今也算見識過形形□□的女人,偏偏對她,無計可施,隻有拖著,磨著,耗著——可是他真的耗得過她嗎?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已經半年了,她還要挑他最揭不得的傷疤撒鹽。
“吳錫——”
吳錫原本站在門外垂首肅立,一絲不苟本本分分當差的模樣,聞言進門答話,也是無喜無憂四平八穩的一張臉,嚴肅時皺眉,喜慶時彎嘴,僅此而已。
“也難為他一年三百六十日不變臉。”李恒心裡忽覺好笑,擺擺手示意他上前。
吳錫連忙揣著手小碎步靠過來。
“剛才的事,朕處置如何?”
吳錫偷瞄一眼李恒的臉色,又斂容道“奴才——不敢妄言。”
“問你就是要你說。”李恒看著他道“你隨便說,朕,隨便聽。”
方才短短功夫,吳錫已將前朝後宮從前將來的種種在腦子裡飛快地過了一遍皇帝從小就對蕭氏另眼相看,後來更是不惜為了她差點觸怒先帝,再到如今……蕭氏一族是實乾派,以後少說在朝裡還要再做十年頂梁柱,前朝雖有幾個撲騰的浪花,但與蕭家相比不過是暫時障眼的水沫……聽說蕭家待下人極寬和,這蕭氏在梁王府時就是個好相與的,之前打過幾次交道……性子雖太和善,有皇帝和蕭家撐腰,以她的聰明應該翻不了船……
就賭她了。
吳錫定定神,小聲道“依奴才拙見,車前姑娘隻是性子倔強,一些事情發生得突然,一時還想不透徹,再過些日子大概就好了。不過既然倔強,硬讓她閉門思過,恐怕……”
李恒抿著唇,沉吟片刻,抬頭看他一眼,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吳錫便知道自己賭對了,一邊思忖一邊慢慢地說道“奴才鬥膽給陛下支個招……”附在李恒耳邊如此這般指點一番,又道“陛下已經將‘名’做實了,她無路可退;再者陛下君子之風,發乎情止乎禮,姑娘是靈透人,看得出來,自然心意回轉。”
李恒不置可否。但吳錫知道,他會采納的。
“你……可曾有過中意的女子?”李恒突然問道。
這話題,問他這樣的人,總是尷尬。吳錫恭謹地笑笑“回陛下的話,奴才有過。”
“她對你可有意?”
“她對奴才……也有意。”
“朕為你二人賜婚,如何?”
“奴才謝陛下恩典……那女子,她已嫁做人婦了……那人是奴才和她的發小,人品可靠,待她甚好。”
李恒沉吟不語。
吳錫忙又添了一句“不是那女子負心,這樁婚事是奴才一手促成……奴才進宮她一開始並不知道,奴才知道此生不可耽誤她,越發勤勤懇懇,等到在宮裡混得熟了,得了出宮一趟的恩典,便去尋她。她家道中落,卻還誓死不嫁等著奴才,是奴才跪下勸她,親手為她添妝,嫁了那人……”吳錫少有失態,此次話說得急,這是怕李恒降罪於那女子了。
李恒歎道“你倒是懂得成全。”不等吳錫接話,隻聽他又輕聲自言自語“可是誰來成全朕呢。”
吳錫退下。李恒撫摸著禦座扶手上浮起的龍頭紋飾,不禁感到一股寒氣從寶座之下氤氳而起。
高處不勝寒。一樁小事,便讓人心生畏寒之意了。
佛曰“不可說”,他今後的路,也將是事事“不可說”。正如今日之事,不可與親兄弟說,所謂“親兄弟”眾所周知已然是刀下之鬼;不可與“好兄弟”說,昔日好兄弟已為臣下,君臣有彆;不可與親人說;不可與妾侍說;不可……到最後反倒是太監在旁解憂。也難怪曆朝屢屢有宦官之禍。
明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