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友,你修煉的幻術和道境融合頗有獨特之處,能夠借風而遁,融入天地無形,連續躲過八階銀盔妖蟲的攻擊和搜尋,很了不得的保命本事。”
黑袍老者不吝讚賞,主動將話題往剛過去的爭鬥上麵引。
打架和修行都是費腦子的事情。
人類有一句老話,“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他是妖族修士,開竅比較晚,依仗天賦蠻乾,屍山血海從底層殺出來,也是後來才慢慢摸索出來用腦子修行的道理。
當然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算計都不堪一擊。
以他眼力,隨便能看穿徐道士借風隱遁的位置,伸個指頭都能碾死。
他讚賞的是小家夥能夠巧妙借用天時地利人和的能力,恰如其分,還不讓人反感,這是一種獨特天賦,大部分修士終其一生,摸不到邊際。
人類稱之為“悟性”。
徐源長正在心底默默複盤他與八階妖蟲的鬥法過程,總結經驗得失,聽得黑袍老者有意給予指點,他笑著謙遜道:“吳老謬讚,要不是有您撐腰,我見到銀盔妖蟲擋道,第一時間就帶著懶虎逃之夭夭,哪敢和他周旋廢話?再則能依仗寶物鎮壓住妖蟲一時,終究不能對他造成重創,被他破鎮而出,我還是得帶著懶虎逃遁。”
那個蟲修仗著修為高出一階,自視甚高,戰術方麵疏忽大意了。
也就給了他可乘之機,否則他的算計沒那麼容易得手,或許還要多折騰幾個來回。
黑袍老者拄拐飄然前行,問道:“你那件半仙兵很是獨特,隻寫一個‘鎮’字,威力不足以發揮出來,你嘗試有針對性的多寫一個‘妖’字,使之合而為‘鎮妖’,那銅碑威力倍增,或許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修行到了他這般高度,下界、上界的東西,他幾乎一眼能看出七七八八。
有句古話,叫“醫不自醫,人不渡己”,他有通天徹地神通,唯獨對於自己的惡疾束手無策,身處天道之下,與天道抗衡的後果太嚴重了。
但是他從來沒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修行便是修心,他堅信路子沒有走錯,錯就錯在他當時有機會渡劫飛升,而沒有及時飛升仙界,他太好強了。
不慎墜入天道的小陷阱,等他察覺時候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徐源長一下子站定腳步,仿佛有一道光照亮了他的腦子,令他豁然開悟,木笑笑、霖散人他們對於鎮天碑的用途,也隻是一知半解,其實這件半仙兵可以“鎮妖”、“鎮魂”、“鎮鬼”、“鎮神”、“鎮仙”,必須要落到具體的目標上麵。
他已經有能力在第一組“鎮”字發揮作用,等到碑麵文字清空之後,在上麵寫出第二個字,正好組成一個完美閉環。
“多謝吳老點醒,徐某又學到一招。”
徐源長抱拳誠懇感謝。
他明白老者的意圖,“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用這樣的方法拉近彼此關係。
他從來不反感用送好處的法子來做交易,也終於放心老者跟著他遊曆。
黑袍老者擺了擺手:“不值一提,是你自己一時間還沒想到,遲早的事情。”又問道:“你師父沒有教你對付高一階修士的手段?或者給一件攻擊犀利的半仙兵?”
徐源長不好意思說自己師父“老摳門了”,就連手中的銅碑,都是來得不明不白,他師父才不會直接送他半仙兵,助長他的偷懶惰性。
也正麵印證吳前輩早已經知道他的跟腳來曆。
他聽出老者有要送他半仙兵的意思,回道:“家師擔心我誤入歧途,依仗半仙兵之利,忘卻道心本意,所以給的都是一些玄之又玄道理,教過我‘所有的大徹大悟,都曾經無藥可救過,心不死,則道不生,心之末路,為入道開端’,晚輩愚鈍,領悟不出其中真意,隻能重新追尋師父足跡,‘遊走凡塵市井,品嘗百味人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入道。”
黑袍老者默默咀嚼“大徹大悟,無藥可救”等聽似自相矛盾、又飽含天地玄機的箴言,一時間陷入沉思之中,身上黑袍散發出若有若無腐朽死氣。
腳下野草瞬間枯萎,失去生機,並以極快速度朝外擴散。
徐源長帶著炸毛的黑貓往後退去百十裡遠,不打擾老者的思索。
他猜測不出老者的修為境界,先前輕描淡寫一拐棍敲死一個八階妖蟲,表現得太強大,普通的九階大妖肯定做不到,至少要三兩擊,那頭妖蟲擅長速度,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聽老者的意思,並不稀罕半仙兵。
他是特意多說一點東西,“投我以桃,報之以李”,算是感謝老者指點他使用鎮天碑的一點回饋。
等到半夜時分,明月高懸,黑袍老者身上的氣息突然收斂,朝遠處燒著篝火的方向招了招手。
徐源長收拾茶具,滅掉火堆,背著竹簍,與黑貓走近前去。
黑袍老者拄著木拐,腰背挺得比先前直了些,道:“老夫尚有些大道玄機沒能揣摩明白,暫且跟著你繼續遊曆,在路上慢慢參悟。你師父天縱奇才,悟道艱深,可惜緣淺了,老夫隻見過他三麵,沒能深入交往,倒是三粥那假和尚,有幸與你師父當麵交流兩旬之久。”
他修行的年代久遠,比三粥大師還要早。
當初飛升到上界的彥山、高劍、元佇等統統都是晚輩,說起“吳不僵”或者“蜈帝”,那可是大名鼎鼎,響徹上界七域,相反他的真名吳祥幾乎不為人知。
徐源長沒有聽說過“三粥”的名號,能被老者調侃的和尚,必定是相差無幾的絕世高手,笑道:“有您一路走,晚輩求之不得,不會遭人欺負。”
明月相伴,兩人一貓繼續趕夜路。
黑袍老者沒有揭穿道士的虛言巧語,小家夥哪裡會願意他這個外人跟著,走得不自在,是迫於擺脫不了的壓力,沒法子的事兒。
他就喜歡小家夥一本正經胡說八道講違心好聽話的嘴臉。
通過徒弟可以推斷出其師父的為人做派一二,他有種失之交臂的遺憾,隨口問道:“老夫敲那小蟲子當頭一棍,你可看出什麼名堂?”
徐源長精神一振,學習攻擊秘法的機緣來了,思索著回道:“晚輩僅看出您那一棍處於‘虛實不定’,能避開銀盔妖蟲用足刀施展的層層攔截,您那一棍的力量,似乎不大,剛好將銀盔妖蟲擊斃,沒有丁點浪費。”
他精通“虛靜”之道,又領悟了內幻術中幻生虛無的“無”,和幻照現實的“象”,所以能從普普通通一棍之中看出不同的玄機,但是他還觸摸不到那種攻擊法門的皮毛。
不得其門而入,他必須抓住難得的請教機會。
黑袍老者沒有賣弄玄虛,指點道:“老夫施展的是‘洞虛’規則,取人類修士七重樓洞虛境的‘洞虛’二字本意,是老夫當年在八階時候一次戰鬥中領悟。”
“將木棍伸出為‘實’,探出蓄力為‘虛’,到擊中目標又為‘實’,中間的兩次轉化過程,可以理解為通過一座‘門’,即使百裡、千裡、萬裡之遠,隻在探囊取物的一擊,理解並掌握‘洞徹天地,虛無一是’的要訣,是為‘洞虛一擊’。”
老者口中講解,伸出木拐往前方一遞,動作緩慢卻蘊含大道玄妙,配合著木拐變為虛的過程,再轉為實化,像是一組行雲流水慢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