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鋗雖然作為梅氏台君,不過年紀不大,臉上紋的圖案倒不是最多的,旁邊兩名都老幾乎一張臉都紋花了。
在梅鋗身邊,還有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右邊顴骨上也紋了一隻青黑色蝴蝶,這就意味著她已經成年,可以嫁人了。
那瘦高秦兵上前見禮,梅鋗打量了對方片刻,問道,“從湟水何處逃來?”
“回台君,我等本是駐守陽山的戍役,因服役期滿不得歸家,又要被派去西甌,故而起兵反叛,占據陽山,截斷秦軍糧道,原想著等南邊秦軍徹底敗落,便可占山為王,求一生機,不料一個多月前,長沙那邊發來數萬大軍攻打陽山,我等寡不敵眾,三千多人命喪穀中,隻有這二百餘人僥幸逃脫,湟水各處越人部落已被秦軍剿殺得差不多了,我等無處可去,聽聞台君為人仗義,特來投靠。”
“秦軍如何能在盛夏時節入林子剿殺越人?”梅鋗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最近有幾波從湟水那邊來的秦軍,或是投靠,或求過路,梅鋗大概能猜到,梅雨和盛夏的潮熱已經快要擊垮秦軍的士氣了,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敢在盛夏時節入林剿殺越人。
“台君有所不知,秦軍中有兩味神藥,一可防蚊蟲,一可治癘疾,那領兵將領又極善治軍,還招降了眾多越人,許諾給他們大量土地和錢財,又給分發利刃,利益誘惑下,這些越人對自己人動起手來比秦軍還狠,秦軍已全然不懼密林,照時間推算,或許要不了多久,便可殺來北江。”
這兩種藥梅鋗是知道的,先前來投靠的一些秦卒就帶了些過來,藥效確實不錯,隻可惜不知道配方,沒想到秦軍真能靠這兩味藥橫穿密林,還有那些投降的越人,竟真的甘願給秦軍當狗?
梅鋗聽完,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問道,“那領兵將領為何人?”
“在下隻知道他姓韓,年紀不過十七八歲,本事不小,為人也守信,當日他來到陽山關外,許諾最先開城獻降者可饒得性命,我等那時皆不信,不料半夜真有叛徒開城,韓將軍也真沒殺那些人。”
“哦?”梅鋗一臉懷疑,“我聽說秦律嚴苛,謀反也能饒?這什麼將軍有如此大權力?”
秦卒道,“這我也不知道,反正當夜就是那些叛徒帶著秦軍殺進關的。”
“這韓將軍有如此大權力,你等是不是也為他將功折罪來了?”梅鋗盯著他,目光變得犀利起來。
“這哪能?若是如此,我何必同您說這些?那夜關口被打開,也有許多人想投降,可除了最先開城者,其他一概不饒,三千多人,都被他殺乾淨了,我等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一步不敢停歇,直往湟水下遊奔逃。”
梅鋗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此事我已知曉,諸位既無處可去,我這裡自是歡迎,今後你等不再是秦卒,而是我梅氏子弟,有肉同吃,有酒同喝,自然,有外敵入侵,也當同心協力抵抗。未免日後同秦軍交戰時,族中之人將你等誤當做秦卒,諸位便將頭上發髻削去,剪成我越人這樣的短發,如何?”
秦卒猶豫了一下,帶著歉意說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在秦國,隻有刑徒才會被剃了發須,剃發之人走到哪裡都抬不起頭,這頭發我等自小留著,實在不舍,也不敢將它剃去,還望台君諒解?”
梅鋗道,“諸位若連一撮頭發都舍不得,又如何讓我相信是真心投靠?難不成日後還想回秦地去?”
秦卒道,“我等父母親人皆在秦地,若有機會,自是要回去將他等解救出。”
“然後呢?秦國已無伱等立足之地,不還是要回到這裡生活,嶺南雖然濕熱,卻沒有繁重的徭役,亦無嚴苛刑罰,種出的糧食隻要貢獻一小部分給本君,其他皆可自由分配,比在秦國自由舒服多了。”
梅鋗說著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說了,剪了短發也更涼快些,你等今後若想在此生活,便都剪了吧!”
秦卒又猶豫了片刻,一咬牙,“罷了,家鄉回不去了,日後便做越人罷,待秦軍退去,還請台君能派人助我等回去救出家人!”
梅鋗欣然應道,“這是自然!”
秦卒問梅鋗借了把短刀,當著他的麵將自己的發髻割去,又對梅鋗道,“待我回去同其他人說說,若是有不願割發之人,還請台君寬限些日子,割發之前,我等隻乾農活,不參與軍事。”
梅鋗道,“本君最是通人情,畢竟是留了幾十年的頭發,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便給你等三日時間考慮。”
“多謝台君!”
送走了秦卒,梅鋗身邊那少女忍不住問道,“兄長,他們是真心投靠嗎?萬一是奸細?要不要派人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