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聞噩耗,李信本欲領兵援救鹹陽,不料關中送來陛下詔令,命他先按兵不動,接著沒過多久,又來了一個命令,叫他留一部分兵馬防範趙國,領兩萬人自上郡南下,從背後襲擾韓信軍隊。
這道命令在外人看來下得一點沒毛病,自雁門入雲中、九原,再走上郡直道,數日即可抵達內史,此三郡是韓信大本營,自己的軍隊從中橫穿而過,好似端了韓信老巢,斷了他後路。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三郡窮困,除了人和地,糧草、軍械全無,端了又如何?韓信壓根就沒想退回來,等他完全拿下內史,再想奪回此三郡易如反掌。
之前李信急著救援內史,並未意識到走這條路有何不對,直到半月前,他的軍隊被阻在頻陽外不得而入時,才意識到這樣出兵是不對的。
頻陽為關中北門戶,軍事設施齊全,今被韓信占領,對方在有防備的情況下,靠兩萬人極難攻破。
再者,此三郡人心皆歸韓信,期間時不時有小股人馬來襲擾,那些人雖無利器,卻皆為騎兵,來去如風,他們並不和自己的隊伍正麵衝突,仗著對地形的熟悉,時不時跑出來放幾把箭,其中多為骨箭,想來是韓信自匈奴繳獲的,殺傷力雖不行,卻擾得自己軍心不穩。
李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帶著這兩萬人根本就不是來救援的,而是孤軍深入。
頻陽攻不下,李信隻能先占據膚施城觀望情況,而在外人看來,自己好像已經端了韓信老巢,和王離、李由三人將韓信圍在了內史。
緊接著,楚國那邊又傳來了楚軍出兵的消息,李由調走了三川一半兵力,照項羽的攻擊力,不出意外的話,三川郡是保不住了,武關若再出意外,楚軍即可裡外夾擊函穀關,此關一破,楚軍主力入關,內史可就成了一鍋大雜燴了。
停在膚施的這半個月,李信搜集、整合各個消息,逐漸揣摩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他有個大膽的猜測,假如,這一切都是韓信布的局呢?
讓自己出兵上郡的詔書是在韓信攻破頻陽後送來的,如果那時候趙高已經暗投韓信了,這道詔書是不是韓信的意思?為的是給楚軍製造他被秦軍三麵而圍的假象,引誘項羽入關,再一舉將之殲滅。
膚施縣東麵的河水岸邊,韓信在去年就命人修了一座軍用碼頭,那時自己以為他是想打太原的主意,現在看來,這個碼頭或許是給自己修建的。
有了碼頭,自己的兩萬軍隊可以很快渡河到太原,然後沿著汾水穀地,經河東郡,自陝縣渡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堵住函穀關大門,將項羽的軍隊圍困內史,南越軍再斷他南陽郡後路,楚軍插翅難飛。
每每想到這些,李信就忍不住心潮澎湃,他希望,自己的猜測是真的,韓信造反是假,引誘殲滅楚國大軍才是真,希望韓信如傳言所說,一諾重比千金,他既受了始皇帝臨終所托,便不會辜負這份信任和器重。
但是還有另一種可能,那便是趙高一直都是韓信的人,他教唆陛下做出種種昏聵之舉,就是為了給韓信一個造反的理由。
從當年趙高舉薦韓信為伐越副將,到韓信身為攝政王,手握玉璽,卻不立扶蘇,讓趙高有了把持朝政、迫害忠臣的機會,馮去疾、蒙恬、馮劫等人,這些都是反對韓信為攝政王的典型代表。
如果不知趙高為人,這個猜測的準確性更大,但李信知道趙高汲汲營營一生,為的就是權勢,他身為帝師,已經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韓信還能許給他什麼好處?
李信想不通,然而不管是何種猜測,李信都覺得,韓信這個人太可怕了,弱冠之齡,能布置一場如此精妙的棋局,將整個天下當做棋盤,所有人皆為棋子,趙高、王賁、項羽、南越軍,他李信,還有無數的小棋子,這些人的選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自己就算猜到被當做了棋子,此時也隻能配合他,因為自己彆無選擇。
當日頻陽被攻破,王將軍應當也是如此想的吧,相信韓信,大秦尚有一線生機;和他拚命,那就真是全完了。
王賁沒有其他路可走了,隻能儘全力配合他,否則韓信再強,也不可能那般輕易將王將軍殺死在高陵,王將軍此舉是要讓楚國以為,王家和韓信不共戴天。
此時的自己也是如此,頻陽攻不破,要麼退回去,拐道北地郡,不過聽說北地郡尉魏鵬已經降了韓信,那邊大概率也是過不去了;要麼回雁門再召集人馬來強攻頻陽,不過那樣做的話,隻會給趙國反賊可趁之機,何況燕地還有一個劉季,那廝是韓信的連襟。
第三條路,不管韓信,先去滅趙,但是李信心裡又對韓信存有幻想,怕自己走了,會導致韓信布置的棋局出現漏洞。
思來想去,還是留在膚施靜觀其變最好。
李信覺得,這個棋盤上所有棋子走的路線,都被韓信提前設定好了,他們已經失去自主權,隻能按著韓信的路子,一步步走到他需要的位置上。
韓信,他把每個人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
“將軍,遼西郡尉劉季派人送來書信,想請您再次出兵,幫他擊退趙軍!”這時,涉間拿著一封信走進來稟道。
李信看也不看,直接拒絕,“告訴他,我此時不得空,叫他打得過便打,打不過先死守,等關中這邊打完了再說。”
涉間道,“頻陽攻不下,我們停在膚施什麼事也做不了,不如先和他合力滅趙。”
李信道,“區區趙國,何須與他合力,待此事了,我一人即可滅,你按我所言,回了劉郡尉。”